《心是莲花》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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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应照彩云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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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御庙前的陵园墓地,据说有三十多万墓主,其中不乏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历史名人。这些墓主几乎都是真言宗信徒,他们不仅在生前笃信空海大师,在死后也希望葬在大师御庙前,也和大师一起等待弥勒菩萨下世,生活在未来的理想国。走在古木森森的墓园,看着那么多历史名人安卧在这里,似乎走在时光隧道,让人感到遥远的历史迫近眼前。
     
  让笔者惊诧的是,在通往御庙的主道旁,竟然赫然竖立着一通《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大家知道,景教是古基督教的一个派别,是十三世纪就已经灭绝的神秘教派。唐贞观9年(635年)传到中国,建立了大秦寺,建中二年(781年)建立了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但在会昌灭佛(845年)时,石碑被埋于地下。时光荏苒,到了明代末年的天启三年(1623年),此碑又在西安被偶然发现。当时,基督教正式传到中国不久,正是极力寻找与中国文化的契合点,力图获得在中国存在合法性的焦虑期,当基督教徒知道早在千年之前,基督教的一支就曾经传到中国,并在中国兴盛一时,其激动之情是不难想见的。
     
  这样一尊具有传奇和神秘色彩的石碑怎么会出现在日本、出现在空海大师的御庙之前呢?我们从地图上看到景教碑的标志,就立马匆匆赶到那里去看个究竟。果然,在通往御庙的古道入口处,矗立着一通黑色石灰岩雕刻的石碑,下面是石龟底座,字迹虽有腐蚀,但仍然能够读出全文。上面记载的建碑年代为明治四十四年,即1911年。树碑者为英国比较宗教学家、作家伊丽莎白·安娜·高尔顿夫人。高尔顿夫人在牛津大学读书时代就提出“佛耶一元”的主张,1891年到日本访问时,为日本的自然风土和国民性格所吸引,之后曾在英国为日本留学生提供帮助,被尊为“留学生之母”、发起为日本赠书活动,将几十万册欧美书籍捐赠给日本,为日本与英国的文化交流做出了很大贡献。晚年,夫人为真言密教的哲学性和神秘性以及空海的大师风范所倾倒,决心在高野山树立一标志性建筑以体现她“佛耶一元”的理想,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景教碑的复制品。夫人在日本去世后,尊其遗嘱,被安葬于高野山景教碑的旁边。在周围满是日文的墓群中,赫然矗立的中文的景教碑和英文的高尔顿夫人纪念碑格外引人注目。现在,宗教对话、特别是“佛耶对话”俨然成为一门显学,而在我们争论如何对话、对话什么的时候,早在一百多年前的英国的学者就已经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一事业,并以其身体力行的实践精神,为我们树立了真正宗教对话的范本。我们尽可以不同意夫人提出的“佛耶一元”的思想,但我们不能不为夫人超越国家、民族、文化的葛藤和樊篱、站在世界文明发展的高度思考宗教问题的胸襟和气魄所感动。宗教对话不应该限于口头的、笔头的辩论,而应该是基于宗教的慈悲、博爱的理想去做文化沟通、文化建设工作。只有这种实践,才是真正有效的“对话”。
     
  在高尔顿夫人的墓前,我看到了无名氏的献花。凡是为社会为人类做出贡献的人,是永远会被人们所敬仰、所纪念的。而作为一个基督信徒能够在佛教的圣地安息、并得到佛教信徒的追怀,我也深深体会到了高野山胸襟的博大。日本的基督教史可以说是一部受难史,在历史上,曾经有许多信徒因为不愿放弃信仰而被处死。日本的“寺檀制度”就是当时的幕府政权镇压基督教、强迫信徒必须改信佛教的时候创设的制度。无庸讳言,佛教在历史上曾作为主流意识形态与基督教相对立。高尔顿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段悲惨的历史,而她自愿埋葬在异国、异教的土地上,甚至把景教碑树立在高野山,应该是有深意在。而高野山不仅接纳了她,而且把一个异教徒放在如此显赫的位置常年供养,这也是日本佛教的骄傲。 
  专修学院与高野山大学
    
     
  在到空海御庙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队身穿黄色修行衣、脚踏木屐的队伍也朝御庙行进。这些修行者神情肃穆、秩序井然,而脚下匆匆。在御庙参拜之后,又整列参拜“弥勒石”、坛上伽蓝等处,每到一处都齐声颂经。看到这一光景,即使完全没有信仰者也会悠然而生崇敬之感。 高野山大学专修学院

     
  这一队列就是高野山专修学院的学员。专修学院创建于1031年,可以说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大学之一。学员需要在这里经过一年的学习、顺利毕业,才能成为合格的真言宗的继承者。在这一年中,学员严格遵守戒律,不能吃肉和五荤,不能外出、不能与外界联系,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不能说话,完全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十八道、金刚界、胎藏界、护摩等四度加行。对一般年轻人来说,单是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就难以忍受,加之每天八小时以上的严格修行,绝对是对人的精神和肉体的极限的挑战。据说在修行结束,有学员因为又能够喝到易拉罐饮料,竟兴奋地哭起来。在衣食无忧的当代,孩子一生下来就处于食物过剩、营养过剩的状态,人们长大以后也不把食物当回事,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忘掉了对大自然的感恩、忘掉对粮食食品生产者的感恩。而经过一年的“匮乏”生活,再享受过往习以为常的一切,必然别有滋味在心头。陪同我们的真圆法师也经过了专修学院的考验,据法师自己讲,在一年功课结束、做完最后一次护摩之后,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下来。
     
  儒家讲人性本善,实际上正确地说应该是人性本懒。没有人会在没有任何动力或压力下去勤奋努力,专修学院的生活就是在半强制的状态下,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懒惰本性,同时认识到自己的潜力,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够时时警觉、时时精进。我们经常说日本佛教无戒,僧人可以结婚喝酒吃肉。这是事实,但几乎日本佛教的所有宗派都要求出家者在一定时期内(一般是一年),过严格的出家的生活,这是作为出家者的必备条件。虽然这不能保证所有僧人一生道心不退,但绝大多数僧人都能够严格自律也是事实。据说二十多年前,也有中国僧人到高野山修行,但因为不能忍受艰苦的生活,中途不辞而别,逃回中国。如何培养合格的僧才,是中日佛教界面临的共同问题,高野山的专修学院应该给中国佛教界以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