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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大师讲演集》-谈情说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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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为孝尽己

  佛教中的大孝子目犍连尊者为了营救在地狱中受苦的母亲,出生入死,竭尽心力,因此而使佛陀启说了盂兰盆经救倒悬报亲恩的法门,不仅自己的生身父母得度,众生父母也因此得以救拔,这种孝行是一种情爱的伟大转化。

  北齐时代的道济禅师,一头挑着万卷的经书,一头挑着年老失明的母亲,到处弘扬佛法。有人要帮忙他照顾老母亲,他就婉转地拒绝说:

  ‘这是生养我的母亲,不是你们的母亲,应该由我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唐朝的陈尊宿,道风高迈,得法于黄檗希运禅师,事亲至孝,自己编织蒲鞋来孝养母亲,因此人人尊称他为陈蒲鞋。

  佛门中有许多感人肺腑的孝行,这种反哺报恩的孝行,是人类至真至善的感情,也是一种情爱的高度显扬。

  (五)爱徒如己

  下面我要和各位谈谈古德们为了教育子弟,运用各种的善巧方便,付出无比的心血所产生的师徒之爱。

  《论语》上记载:孔子的弟子颜回去世的时候,孔子伤心欲绝地说:‘天丧我也!天丧我也!’孔子的眼泪是他感情的流露。为什么弟子颜回死了,让他如此伤心呢?他是为青年才俊的夭折,为了人才的损失而悲伤啊!这就是一种慈悲的情爱。

  密勒日巴尊者到处访师寻道,终于寻访到大善知识的马尔巴上师为传法师。上师问他:

  ‘你拜我为师,我问你,你有什么东西供养我?’

  密勒日巴尊者虔敬顶礼:

  ‘我把身、口、意三业奉献给你,作为我的供养。’

  上师答应了,就收他为徒。有一天,上师跟他说:

  ‘你身体健壮,我想要你给我建造一间藏经书的石屋,造好了,我就传法给你!’

  密勒日巴听了,非常欢喜,即刻请求上师将造房子的图样交给他。上师说:‘我想在东方险要的山顶上造一所圆形的房子,也藉此消除你的业障。’

  密勒日巴于是日日费力造屋,差不多造到一半的时候,上师来了,把他一件半月形的上衣,层层摺迭起来,放在地上说:

  ‘这地方不大好,你把石头和材料拆运下山,到西方山头照这衣的样子替我盖个房子吧!’

  密勒日巴苦不堪言,只好再揹上揹下的造屋,等盖到一半的时候,上师又来了,说:

  ‘这个房子看起来好像还不对,请你把他拆掉,把木头石头搬下山,到北方的山头给我盖一所真正代表修行者的三角形房子吧!’

  密勒日巴只得遵照师命,重新不眠不休的赶工,不以烈日薰烤、风雨摧打为苦。好不容易做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上师又来啦,问:

  ‘这房子是谁叫你做的呀!’

  密勒日巴急了,马上回答:‘这是师父您亲自吩咐的呀!’

  上师搔了搔头说:

  ‘哦?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在这种坏风水的地方造三角形的房子,像修诛法的坛城,你这不是存心想害我吗?拆掉!拆掉!到北山给我建造一所四方形的房子,要九层,上面再建一个库房,总共十层。房子盖好了,我就传法给你!’

  一席话下来,密勒日巴的辛苦又全部付诸流水。

  就这样盖了又拆,拆了又盖,多少年的岁月在挑砖荷土中过去,累得身上的皮肉都烂了。师兄弟们看了很不忍心,自动跑来同心协力地帮他搬瓦、挑砖,师父看到了,却依然大发雷霆:

  ‘我叫你来是建房子,并没有叫人帮忙盖,你怎么这么懒,随意找别人来帮忙建房呢?’

  不但骂他,还拿棍子重重的打他,打得痛苦,难免哭出了声,师父不但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反而厉声喝斥:

  ‘你哭什么?你当初来的时候跟我说,你要把身、口、意全部奉献给我,我现在打的是我自己的东西,骂的也是我自己的东西,你哭什么?’

  密勒日巴所受的折磨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各种煎熬、淬炼,他都默默地忍受了。多少年后,密勒日巴终于成道了,证得大阿罗汉果。当他开悟的那天晚上,师父抱着他痛哭失声:

  ‘我为了你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奇才,才不惜用最艰辛困苦的种种方法来磨练你,让你早日得道。当师父责骂你、鞭打你,对你无情无义的时候,师父的心里也很痛苦。但是,为了你的将来,师父只有忍下心来一再地鞭策你……’

  像这种看起来不近情理的严苛行径,其实也是圣贤爱惜人才的至高情爱。

  我自己幼年出家,也受过这样的教育。我们到戒场受戒的时候,戒师们坐成一排,严阵以待地盘问我们:

  ‘你们来受戒是自己发心来的,还是师父叫你们来的?’

  有人抢着回答说:‘老师慈悲!是弟子自愿发心来受戒的。’

  戒师听了,不发一语,拿起藤条,就是一顿抽打,然后说:

  ‘你好大胆,你师父没有叫你来,竟然敢来。’

  换了另一位戒师,同样地问你:

  ‘你来受戒,是自己要来,还是你师父叫你来的?’

  刚才看到有人被打了,心有戒惧,赶快见风转舵,小心翼翼地回答说:

  ‘老师慈悲!是家师要我来受戒的。’

  自以为回答得很好,谁知道又是一顿毒打,边打边说:

  ‘喔!如果你师父不叫你来受戒,你就不来受戒了吗?’

  低头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师父不嘱咐自己来受戒,难道自己就不知道发心了吗?再换一位戒师,仍然是同样的问题,有了两次的经验,这回赶忙灵巧地说:

  ‘师父叫我来受戒,弟子自己也发心来求戒法。’

  这样的回答一定万无一失了?出乎意料的,又挨了一顿打,打了之后还说:

  ‘你很滑头。’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到了另外一位戒师那里,话题转变了:

  ‘你过去有没有杀过生呢?’

  杀生罪孽深重,怎么能说杀过生呢?赶忙摇头说:

  ‘没有杀过生。’

  ‘喔!你在家里蚂蚁没有踏死一个,蚊子没有打死一只吗?分明说谎!’

  于是又辟辟叭叭一顿打,说谎该打,倒也心服。又换了一位,还是同一问题,只好照实承认:

  ‘报告老师!弟子杀过生。’

  ‘罪过哟!罪过哟!’

  鞭落如雨下,到了最后,不论戒师问什么话,根本就不想回答了,只能无可奈何地说:

  ‘老师,您要打尽管打好了!’

  我们所受的那种教育,是以无理来对待有理,是以无情来对待有情。在无理、无情的情形之下都肯低头,那么在真理面前还不能信受奉行吗?老师的无情无义,实际上是为了渡化我们这些顽强的有情众生所用的权巧方便,这种无情,其实是一种大慈悲!我自己经常感到很幸福,因为我们受过这样严格的教育,好比废铜烂铁被投掷在大冶洪炉中烧炼成钢一样,虽然艰辛,今日回想起来,实在是一种福报。对于现在的青少年们,我常常感到很遗憾,在这个时代里,最大的损失我就是在教育里缺少了一种接受磨练的精神,而这种恨铁不成钢、陶铸后学的大慈悲,需要更大的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