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传入中国的年代,依史料记载,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如“秦始皇四年(西元前二四三)西域僧人室利房十八人齎持佛经来长安”□、“汉武帝元狩二年(西元前一二一)霍去病讨匈奴时得金人,安置于甘泉宫”□、“西汉哀帝元寿元年(西元前二),博士弟子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图经”等□。然在诸传说中,一般以“汉明感梦,初传其道”的说法最为有名□,三国以来即被盛传。
梁代慧皎《高僧传》记载此事云:“汉明帝梦一金人于殿廷,以占所梦,傅毅以佛对。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往天竺。愔等于彼遇见摩腾、竺法兰二梵僧,乃要还汉地,译《四十二章经》,二僧住处,今雒阳门白马寺也。”因此在佛教史上,多以汉明帝永平十年(六七),迦叶摩腾与竺法兰以白马驮经像来华,是为佛教传入之年。明帝为纪念白马驮经,将二僧所住的鸿胪寺□改名为“白马寺”□,成为中国第一座佛寺。尔后,凡僧尼所住之处即称为“寺”。白马寺被后世佛弟子尊为“祖源”和“释源”,而二僧所合译的《四十二章经》,也成为中国第一部汉译佛经。
继迦叶摩腾与竺法兰之后,陆续有梵僧来华,他们主要经由丝路□前来。然梵僧弘化有显著事迹者,始于东汉末年以洛阳为中心的译经工作。据《开元释教录》载,从桓帝到献帝(一八九|二二○)的四十年中,译有经典一八七部三七九卷,这说明中国佛教开始了较大规模的发展。而译经高僧中以安世高和支娄迦谶最具代表性。
安世高,原为安息太子,东汉桓帝建和元年(一四七)东来洛阳,二十余年间,致力译经,共译出《安般守意经》、《阴持入经》、《四谛经》、《八正道经》等三十余部,多为小乘禅数“阿毗昙”之学□,是中国早期传译小乘思想的第一人。其次第禅观的修行及传译的平易精简,对佛教的传播贡献卓著,是中国早期佛学流布的奠基者□。
支娄迦谶(简称支谶),大月氏人,桓帝末年游化至洛阳,于灵帝时译出经典十四部二十七卷,皆为大乘之学□,以《道行般若经》、《首楞严三昧经》和《般舟三昧经》最为重要。《道行般若经》乃中国般若系经典最早的译本,其后魏晋玄学兴起,般若思想能相应盛行,此经居启蒙之大功□;《首楞严三昧经》和《般舟三昧经》是介绍大乘禅观的著作。其中,《般舟三昧经》又为阿弥陀佛信仰传入汉地的开始。支谶的译典,为后世大乘佛教发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综观中国佛教初期的弘译可分为二系:一为安世高小乘禅数阿毗昙系,二为支娄迦谶大乘方等般若系。这是由于时当印度大小乘兼畅之世,所以汉末二大译师实代表印度佛教的两大系统,也可以说中国一开始所接受的佛教便是兼具大小乘,这是中国佛教初传的特色。
佛教最初传入中国,因文化背景全然不同,故被视为与当时流行的黄老神仙方术同类,仅通行于少数的王公贵族之间,如楚王英“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图之仁祠”、桓帝“宫中立黄老浮图之祠”□。尔后,在社会政治上,宦官外戚斗争为患,天灾时起,黄巾起义□,军阀混战而民不聊生;在学术上,两汉儒家困于“经学考据”□、“谶纬合流”□而抑郁难抒。因此平民、士子在长期生活悲苦、心灵困顿之时,佛教的无常及因果观,纾解了他们的情绪,而方等般若的精深更启迪了他们的思想。所以,到了汉末三国时代,佛教逐渐由上层遍及民间,由少数人逐渐扩展到多数人,弘化地区也由洛阳、长安往南方开展□。
[注释]
□隋朝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一记载,秦始皇四年,沙门室利防等十八贤者齎来佛经,但为秦始皇所拘禁。唐法琳《破邪论》卷下也有相同记载。对于此事件的时间恰与阿育王派遣传教师至世界各地传教时间相同,故印顺法师在《印度之佛教》中说:“旧传秦始皇时有室利防等十八人来化,虽传说无征,然适与迦王 (阿育王)时代相当,或即所派传教师之一也!”另吕澄在《印度佛教史略》中亦有相同看法。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载:西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讨匈奴时得金人,祠休屠王,安置于甘泉宫。《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及《汉书》卷五五“霍去病传”,只记载:休屠王得金人,至于有关佛教部分,未曾言及。此处的“休屠”系指佛陀,另有浮屠、佛图之称,此皆梵语 Buddha 的译音。
□《三国志.魏志》卷三十所引述魏鱼豢《魏略.西戎传》的记事:“昔西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图经,曰复立者,乃其人是。”“博士弟子”乃汉代官名。又“景卢”一名,在《魏书.释老志》中作“秦景宪”。“复立”一词,根据《世说新语》文学篇认为乃“复豆”之误,而“复豆”亦为Buddha的音译,即佛陀的意思。
□有关汉明帝感梦之说,另载于《后汉书》卷十“孝明皇帝记”、《牟子理惑论》、《老子化胡经》、“四十二章经序”、《明佛论》、《出三藏记集》、《洛阳伽蓝记》、《魏书.释老志》等书。唯对于出使时间、有否延请迦叶摩腾、竺法兰二僧回汉地,携回《四十二章经》及建造白马寺等事迹,诸书记载有异。
□“寺”,本为官衙之称。鸿胪寺为汉朝接待外国宾客的官衙,佛教初传入中国时,来华传法的西域沙门被安置于鸿胪寺,由鸿胪卿知会其进退。□或谓白马寺乃明帝敕令于洛阳城西雍门(西阳门)外所建。如《洛阳伽蓝记》卷四云:“白马寺,汉明帝所立也,佛入中国之始。寺在西阳门外三里,御道南。帝梦金神,长大 (疑作丈)六,项背日月光明。金神,号曰佛。遣使向西域求之,乃得经像焉。时白马负经而来,因以为名。”或据《梁高僧传》卷一载,相传天竺国有伽蓝,名招提,国王尝毁破诸寺,唯招提寺未及毁坏,后因夜有一白马绕塔悲鸣,王遂停毁,并改招提寺为白马寺,后诸寺立,多取此名,故谓东汉明帝于洛阳城西始建佛寺时,系依准此一典故而称白马寺。
□即丝绸之路。东起中国长安,向西穿过河西走廊,在敦煌分为南北两道通向西域。北道出玉门关,沿塔里木河北面进发,途经龟兹(今新疆库车附近)、疏勒,越过葱岭,再经大宛、康居;南道沿塔里木河以南前进,经于阗、莎车,越葱岭,与北道在木鹿城(在苏联土库曼境内)会合,再行抵里海南部后,到伊朗境内。中国原为丝绸的故乡,早在西元前一世纪以后的一千多年中,大量的生丝、丝绸和其他货物即经由此路运销至西域及欧洲,因它以运输丝绸著称,故称为“丝路”。此条贸易通路的开辟,原是西汉武帝时(约西元前一一五年),为联合大月氏及西域各国共谋策略抵御匈奴,派遣张骞二次通使西域而开辟。它在长时期内曾是东西方往来的交通要道,也是东西方经济文化的重要通路。
□“禅”即禅定。“数”即指以四谛、五蕴、八正道、十二因缘等法数,来解释佛教基本义理。“阿毗昙”又 为“论”,即对佛经教义等的诠释。在安世高的译典当中,也有一部份是属于《阿含经》的单品及解释其教义的论书(阿毗昙)的节本,如《阿昙五法经》等,故东晋道安在“阴持入经序”(《佑录》卷六)评其“博闻稽古,特专阿毗昙学,其所出经,禅数最悉”。
□僧佑所撰《出三藏记集.安世高传》中,评安世高译经“意理明析,文字允正,辩而不华,质而不野,凡在读者,皆叠叠而不倦焉”。其译籍对佛教早期的传播影响可谓深远,尤其首传禅法入汉,在中国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支谶入汉时期正值贵霜王朝统治印度之时,当时大小乘佛教都颇为兴盛。早期大乘经典如《般若经》、《法华经》、《华严经》、《阿弥陀经》、《维摩经》等,皆已传播,并沿丝路传入汉地。因此,支谶所译佛经是顺应时代思潮的。
□《道行般若经》与三国支谦所译《大明度无极经》、姚秦鸠摩罗什译《小品般若波罗蜜经》是同本异译。魏晋玄学兴起,般若思想相应盛行。详见第七课“魏晋佛教”。
□《后汉书.襄楷传》:“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今陛下嗜欲不去,杀罚过理,既乖其道,岂获其祚哉!”
□东汉末年政治愈益腐败,外戚宦官专权,地主迅速扩张,再加上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因此农民暴动不断。农民也希望由宗教获得精神安慰,佛教在此期间便有不少经典被译成汉文,影响力渐增。但初创的道教也开始在社会上流传,汉灵帝中平元年,张角利用太平道(属于道教的一派)动员农民,提出“苍天已死, 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发动黄巾起义。起义军有三十六万人,虽然起义仍告失败,但也给朝廷和贵戚重大的打击。□西汉武帝时,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说,儒家经学透过宣说天人感应和名教纲常来拥护封建政治,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标准。因而,儒家思想在文化学术界占有统治地位。然经学自身的发展,越来越空洞繁琐,故在西汉后期已有“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汉书.艺文志》)的批评。到了汉魏时期,经学渐失其地位。
□谶纬是流行于汉代的一种具有十分浓厚神秘色彩的迷信。“谶”,是一种“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的神秘语言,通常由天子颁布。这种预言被认为来自天帝、神仙,是符合天意的,故又称为符或符命。同时为显示谶书的神秘性,往往把它染成绿色,称为籙。又因常附有图,因此也称为图谶。纬乃“经之支流,衍及旁义”,是方士化的儒生用神学观点对儒家经典进行解释和比附的著作,它相对于“经”而得名。经的原意为织物上的纵丝,纬是织物上的横丝,纬书依附于经书,正如布上的纬线与经线相配一样。汉代儒学有“五经”、 经”之说,而纬书也有“五纬”、“七纬”之称。因纬书中也有谶语,所以后来往往把谶和纬混为一谈,通称为谶纬。经学与谶纬合流,使经学更加趋于虚枉迷信。
□北方关中、洛阳一带的人民,因受到董卓等军阀的掠夺杀伐,纷纷南逃,佛教也因而南传。如《高僧传.安世高传》载:“高游化中国,宣经事华,值灵帝之末,关洛扰乱,乃振锡江南。”安世高避难江南,经庐山、南昌至广州、会稽,他行走的方向大体反映着当时佛教传播的路线。另外《出三藏记集.支谦传》也记载,支谦在汉献帝末年与乡人数十名避乱到吴地。因此,佛教因战乱而渐往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