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数日,一下车,便见一座牌楼巍巍耸立,上刻“香积古刹”几个大字,庄严肃穆,使人顿生敬仰之心。入得寺来,但见庭院深深,苍松翠柏,相互掩映。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小桥流水,有的只是佛堂,都是飞檐,雕梁画栋,显得古朴而又庄严,好一个清净的所在!
清风徐来,袅袅的青烟随风飘散,耳边传来隐约的梵唱,似乎很遥远,却又很亲切,不禁怔住了,觉得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竟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一般。
寺院并不大,由几个小院组成,客房在后院,是很简易的平房。门前绿草如茵,人工种植的,野生的,长成一片,宛如一张极大的绿绒地毯,铺满了整个后院,令人心旷神怡。时值初秋,院内有几棵柿子树,坠着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条。几只鸟儿在树上跳来跳去,啁啾而鸣,声音宛转流畅,清脆悦耳。记得城里也有鸟的,叫声似乎也很清脆,只是每次都是步履匆匆,从来没有驻足去听。柿子还未全熟,青的青,黄的黄,微微地在风中招摇。熟透的柿子落在地下的草坪里,也没人去拾,放眼望去,可谓是“万绿丛中几点红”了。
从此便每日聆听晨钟暮鼓,焚香礼佛,跟着师父们上早晚课,在声声佛号中迎来日出,送走晚霞。佛经大都是梵文音译的,看不懂,只是跟着师父们念。不知是师父们嗓音好,还是梵音优美,听那念佛声,或高或低,或急或缓,或独吟或群和,或颂祝祈祷,或自省忏悔,抑扬顿挫,宛转如歌,和着木鱼声声,无不入耳动听。感受着其中意境,不觉心驰神摇了。
这里僧人并不多,偶尔看见一两个,缁衣芒鞋,步履从容。不经意碰见了,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对方便也还一句“阿弥陀佛”,心中立即充满了法喜。
寺里香火甚旺,常有善男信女前来礼佛,节日里香客更是络绎不绝。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各自虔诚地献上一柱香,拜一拜菩萨,许一个心愿,寺里一时变得热闹起来。傍晚时分,待香客们都散去后,看那香坛里,插满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香,上面还印着字呢,有“财源广进”、“金玉满堂”、“大富大贵”、“丁财两旺” …… 一一随着香的燃去成灰成烟。
寺里无论是否出家人都吃斋,有时是饭,有时是面,更多的时候是粥,里面掺着绿豆、大枣、花生等杂粮,也有红著,带着五谷特有的淡淡香味。菜的种类很多,有南瓜、茄子、萝卜、黄瓜、土豆 …… 用菜油炒的,端上桌来,清香扑鼻,一尝,清爽可口,丝毫不比城里美味逊色。每餐一两样,各种蔬菜轮换着吃,真是“餐餐尝得菜根香”了。僧人们饭前饭后都要念佛,以思量五谷来之不易,感谢十方施与之恩,告诫自己要惜福,也许这就是菜根之所以那么香的缘由吧。
饭后常去散步,信步在庭院里,闲看云卷云舒,静听天籁之音,享受着这份清静与自在。有时刚下过一阵雨,一切都是湿润润的,整座寺院像被清洗过一般,一尘不染。草更绿了;松柏欲发显得苍翠欲滴了;松针上挂着一颗颗“珍珠”,亮晶晶的;芭蕉叶喝足了水,尽情地舒展着。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自己也是一颗芭蕉,全身都舒展开来。某日漫步在院中,倾听着草丛里唧唧的虫鸣,远处传来布谷声声。正在纳闷:整日啁啾的鸟儿们哪去了?忽闻头顶叽叽喳喳,兼以扑楞楞之声,抬头一望,原来正在争着啄食一只熟透的柿子呢。
偶尔也去绕绕塔。塔以砖石砌成,呈四方形,原来有十三级,因遭雷击,毁了两级。初见时觉得残破不全,不甚喜欢,慢慢地竟然发现它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有着残缺之美了。因塔内有净土祖师善导大师的灵骨,不时有人来缅怀,参拜,便也学着参拜一回。细观塔内大师的雕像,慈眉善目,面带笑容,似乎就是个邻家老爷爷,只是多了一股出尘的气质,心中寻思:不知大师是否也曾遇到过迷惑烦恼?也经历过离合悲欢?也有过爱恨情仇?
最爱去听晨钟暮鼓。先是钟声,当——当——当——,一声声,拖着长长的余音,直入心扉,摄人心魄。这哪里是钟声?分明是一句句警世恒言。后来鼓声也响起来,咚咚咚,与钟声相应和,一个清宏悠远,一个雄浑低沉,如泣如歌,仿佛在诉说着千古轮回的奥秘,召唤着沉睡已久的灵魂,怎不令人悸动?
最静的便是晚上了。晚课之后,僧人们都休息了,鸟儿们也没了声息,大概也已进入了恬美的梦乡。多么静谧的夜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这自己和自己独处的时刻,想起尘世间的种种,竟如隔世一般遥远;回首过往人生,恍若一场大梦。是啊,人生可不就是一场梦么?
不得不走了,心中升起一丝离家的惆怅,忍不住寻思:天下净土,难道非此丛林中不成?又想,若能在心中长留一方净土,是否也能清静如斯,自在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