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号称“煤都”,地处偏方,然而保留的珍宝却洋洋可观。尤其可观者,当数云冈石窟,如雷贯耳而无缘一见,深以为恨。于是在到达大同的当天,直奔云冈而去。
现在回想起来,八天的山西行真正令我感到震撼的地方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云冈石窟。因为在龙门石窟经历了太多的失望——不是对艺术的失望,是对浩劫的失望——所以虽然知道云冈石窟较龙门石窟保存完好,却不料保存完好得令我心生感激。无论是端坐窟中的大佛,露天的大佛,还是陪侍菩萨、怒目金刚,以及藻井、飞天、乐舞,无一例外地保持着千年前的容貌,穿过千年的岁月,温柔地看着我,看得我心动。
每当我眷恋地看着古时的艺术品时,我总在想,当时的艺术家在创作(绘画、雕刻、建筑)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的身躯虽然早已腐朽了,他们留下的艺术品却历久弥新,他们也一定不会想到,千年之后还有一个我不远千里,前来观赏,并且在他们的作品前流连不去。
一千多年前的大同——那时它还叫做平城——成为鲜卑族所建立的国家的首都,他们把他们的国家叫做魏国,史称北魏。这些游牧民族可能漂泊得太久了,渴望安定下来。他们决定,先安居后乐业,和汉族百姓一样的桑麻耕织,一样的歌舞升平,于是,他们在拓跋氏的带领下,在平城建立了政权。后来拓跋宏做了皇帝,他不满足于地处偏方,力排众议(那真是很大很大的阻力,不仅来自臣民,还有他的家人),将都城迁到了洛阳,并且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北魏由此一片兴盛。这是后话。而当我的视线投向大同博物馆时,过去的平城刚刚建国的种种历史痕迹处处显示了这个少数民族的兴趣与志向,平实、粗犷、不经意处又透出精细来。这种矛盾吸引我却又令我迷惑——究竟要具备怎样的智慧与气魄才能在旷野之中的石窟里,逐年呈现出一种对美的锲而不舍的追求?
当我们赞美云冈石窟的完好时,我们应该感谢历朝历代尤其是清朝顺治年间的一些修复工程。虽然修复过程中总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我们毕竟从中领略到了千年前的惊心动魄、精美绝伦、精益求精。
石窟门前,有一座新立的汉白玉石碑,在“世界文化遗产”一行楷书小字下面,有郭沫若先生手书的“云冈石窟”四个行楷大字。石窟是从北魏中期开凿的,北魏经历了“太武灭佛”、“文成复法”诸多纷乱,终于在文成帝和平年间开始大规模营造石窟,到孝明帝正光五年建成,前后计60多年。初由当时的著名高僧昙曜奉旨主持开凿,现存第16至20窟就是“昙曜五窟”。但是大部分石窟凿于孝文帝迁都洛阳前。
先进去看的是第三窟“碧霞洞”,为云冈石窟中规模最大的一个洞窟。窟前断崖高达25米,窟顶上层正中凿有弥勒大龛,东西各雕三层方塔,西侧后室雕有一佛、二菩萨塑像。他们个个面颊腴润,体态丰满,花冠精细,衣纹流畅,形象极其生动鲜明。
第五、六两窟为一组双窟。五窟中央端坐17米高的释迦牟尼佛像,是云冈石窟中最大的一尊佛像。六窟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塔柱四面和东、南、西三壁的中下部,雕有佛祖、菩萨、罗汉、飞天和三十三诸天塑像及各种骑乘,叙述释迦牟尼从母亲摩耶夫人妊娠有孕、腋下降生、步生莲花、诸天护法、乘象回城、仙人占卜、造四时殿、母亲去世、箭射铁鼓、宫女舞伎、出游四门、冥想人生、逾城出家、白马惜别、林中修炼、悟道成佛、讲经说法等佛教故事。窟内雕工之娴熟,制作之精巧,布局之适当,形象之逼真,均让人过目不忘。第七窟南壁门拱之上雕有6个供养菩萨,分成两组,相向而跪,手捧莲花,面带笑容,姿态优美,形象楚楚动人。第十五窟人称“千佛洞”。窟内西壁佛龛下方雕有摩尼宝珠,并配置有狮子、树木、鱼鸟等,栩栩如生,造型优美,据说是研究北魏时期动植物的珍贵资料。第二十窟的立壁在隋唐时已经塌毁,致使造像露天。主像为释迦牟尼坐像,胸肋以上部位保存较为完整。佛像两耳垂肩,脸型丰满圆润,两眼有神,鼻直口方,面带慈祥,雕饰精美,富丽雄健,是云冈石窟中富有代表性的石雕佳作。第十三窟雕有一尊交脚弥勒佛像,端坐正中,高13米。右臂大佛掌之下,另雕一托臂力士塑像,对佛掌形成支撑,为世间所少见,显示石工对力学原理的谙熟与匠心独运(据相关资料)。
初见此托臂力士,令我赞叹良久,难怪有学者宣称,现代艺术领域很难再有大的理论发现,皆因古人已将一切理论穷尽了。而古代艺术家的机心巧思,每每令我们在赞叹之余,又会陷入深深的思考。
在暮色中渐行渐远的我不禁自问:你还会回到这里,再一次领略它带给你的震撼吗?没有答案。前方的美景太多,吸引着我们不断前进,我们匆匆掠过,却又时时思念,但是我知道我的思念必定常常定格在大同,这座深藏不露的艺术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