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法是悔除所犯罪过以便积极修行的一种宗教仪式。
中国佛教中的忏法,起源于晋代,渐盛于南北朝,至隋、唐大为流行。唐·道宣说(大正52·330b)︰‘诸佛(中略)善权方便,(中略)立悔罪之仪。(中略)道安、慧远之俦,命驾而行兹术,(中略)南齐司徒竟陵王,制布萨法净行仪,其类备详,如别所显。’宋·净源更详细说(卍续129·1上)︰‘汉魏以来,崇兹忏法,蔑闻其有人者,实以教源初流,经论未备。西晋·弥天法师,尝着四时礼文;观其严供五悔之辞,尊经尚义,多摭其要。故天下学者,悦而习焉。陈、隋之际,天台智者撰《法华忏法》、《光明》、《百录》,具彰逆顺十心。规式颇详,而盛行乎江左矣。’
忏法盛行于南北朝的齐、梁时代。元·智松柏庭述《梁皇忏法》的起源及其意义说︰‘世尊愍念四众,为说《观药王药上二菩萨经》,命礼诸佛,洗清障垢,依教奉行,俱获解脱。圣言虽在,凡情罕知。南朝齐武帝永明间(483~493),文宣王萧子良撰《净住子》二十卷,分净行法为三十门,未及流通,即罹变故。梁·天监时(502~519),具德高僧删去繁芜,撮其枢要,采摭诸经妙语,改集十卷悔文,总列四十品章。前为六根三业,皈依断疑,忏悔解冤;后及六道四恩,礼佛报德,回向发愿。其中正以露缠结罪,涤过去之恶因,复凭发菩提心,植当来之种智。由萧梁武帝之创修,俗称《梁皇宝忏》。’
自那时以来,采用大乘经典中忏悔和礼赞内容而成的忏法,以种种形式流行,从而产生许多礼赞文和忏悔文,至智顗时遂具备了独自的形式。智顗于所着《摩诃止观》卷二说四种三昧,第三半行半坐三昧,即法华三昧,为修习止观的重要行法。智顗的忏法,即要把这三昧体现出来,因此,他依《法华经》〈普贤菩萨劝发品〉和《普贤观经》而成的《法华三昧忏仪》,既是修行的方法,同时也是忏悔的仪式。其内容分为严净道场、净身、三业供奉、奉请三宝、赞叹三宝、礼佛、忏悔、行道旋绕、诵法华法、思惟一实境界(即坐禅实相正观)等十法,可说是将《普贤观经》之说加以具体化。《法华忏法》所依据的《普贤忏》,刘宋的僧苞、道冏和北齐的灵侃都曾依以修行。至持《法华经》行忏法者,则姚秦的竺昙遂,宋的法宗、普明,齐的弘明、僧侯,以及隋的僧映等。其和智顗同时代的,则有南岳的慧思及其门下的大善、慧勇、慧诫,以及唐代吉藏、法诚、法喜、智琰等。其后智顗一系以外的佛徒,修行法华忏法者尚不胜枚举。
此外,《药师忏法》、《金光明忏》以及《方广忏悔灭罪经》等,在宋、梁之间也开始流行。如道宣说(大正50·699b)︰‘至如药师行事,源出宋朝,比用在疑,颇存沿俗。(中略)又有普贤别行,金光总忏,名归清众,事乖通俗。(中略)梁初方广,源在荆襄,本以厉疾所投,祈诚悔过,(中略)能使像手摩头,所苦欻然平复。因疾相重,遂广其尘;乃依约诸经,抄撮成部。’
此后忏法的着作渐出。有梁高祖(武帝)《摩诃般若忏文》、《金刚般若忏文》、陈宣帝《胜天王般若忏文》、陈文帝《妙法莲华经忏文》、《金光明忏文》、《大通方广忏文》、《虚空藏菩萨忏文》、《方等陀罗尼斋忏文》、《药师斋忏文》、《娑罗斋忏文》等。
隋、唐之间,佛教宗派渐起,各派依所宗经典撰成种种忏悔行法。如天台宗除上述《法华三昧忏仪》外,还有《方等三昧行法》(智顗说,灌顶记)、《请观世音忏法》、《金光明忏法》(智顗撰)等。三阶教有《七阶佛名》,又称为《礼佛忏悔文》,或《昼夜六时发愿法》(信行撰)。净土宗有《净土法事赞》(善导撰)、《五会念佛略法事仪赞》(法照撰)等。华严宗有唐·宗密《圆觉经道场修证仪》十八卷,称为广本;宋·净源略为一卷,称为略本。又有《华严经海印道场九会诸佛仪》,略称《华严忏法》,是西夏·一行法师所撰、宋·普瑞补注的。又,密宗有不空译《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此外唐末知玄(即悟达国师,809~881)抄录宗密《圆觉经修证仪》述《慈悲水忏法》三卷,至今犹流行。又在唐·开元间(713~741),智升更集成《集诸经礼忏仪》二卷,是各种忏法仪式最初的综合刊本。
宋代是忏法全盛的时代。天台巨匠四明知礼(960~1028)、慈云遵式(964~1032),与东湖志磐(?~1270)俱广作忏摩,摄化道俗。因为这些天台宗学者,继承智顗遗法,都认为礼忏是修习止观的重要行法。故知礼住延庆寺数十年讲学之外,专务忏仪,计修法华忏法三七日为期前后五遍,光明忏法七日为期二十遍,弥陀忏法七日为期五十遍,请观音忏法七七日为期八遍,大悲忏法三七日为期十遍。他着有《金光明最胜忏仪》、《大悲忏仪》、《修忏要旨》各一卷。最后一种《修忏要旨》是宋·天禧五年(1021)依真宗命为国家修法华忏法之时,答使者俞源清之问而述。遵式与知礼同门,居杭州慈云寺,亦广修忏法,称为慈云忏主。他撰有《金光明忏法补助仪》,对智顗《金光明忏法》详加补充;又因智顗《方等三昧行法》一书,自唐季流出海外,其时行法半任臆裁;至宋·咸平六年(1003),日僧寂照赍至,遵式以此书‘虽东国重来,若西干新译,载披载沃,适奉醍醐’。特作序重刊,流行于世。南宋天台学者志磐,除撰有《佛祖统纪》外,更于四明东湖撰《水陆道场仪轨》,盛行于世。又,元照撰有《兰盆献供仪》一卷,亦为存亡露过陈悔的忏法之一。
金代王子成(庆之)集净土因缘为《礼念弥陀道场忏法》,略称《弥陀忏法》十卷。据他自序谓‘依梁武忏之仪轨,阐弥陀教之功德。千佛备列,圣众全彰’云云。元·至顺三年(1332),高丽三藏旋公捐资并募众缘重刊,遂广行于世。
明代洪武之初,太祖屡建法会于南京蒋山,超度元末死难人物。洪武五年(1372)的广荐佛会,太祖亲临烧香,最后并命轨范师行瑜伽焰口施食之法。其后忏法广泛流行。举行忏法仪式,成为僧侣的职业。僧侣以赴应世俗之请而作佛事的,称为应赴僧。这些僧人以行瑜伽三密行法,又称为瑜伽教僧,略称教僧。洪武十五年制定佛寺为禅、讲、教三宗制度,并于南京能仁寺开设应供道场,供京城内外大小应赴寺院僧人集中学习,作成一定佛事科仪。洪武十六年,由僧录司颁行。
到了明末,云栖袾宏广作忏法,重订《水陆道场仪轨》,修订《瑜伽集要施食坛仪》,又名《瑜伽集要施食仪轨》,并撰《施食补注》(即近代流行的‘水陆’与‘焰口’),影响所及,又有许多忏法出现。明·受登撰《准提三昧行法》及《药师三昧行法》各一卷,智旭撰《占察善恶业报经行法》、《赞礼地藏菩萨忏愿仪》(即《地藏忏法》)各一卷,禅修撰《依楞严究竟事忏》(略称《楞严忏法》)二卷,如惺撰《得遇龙华修证仪》(略称《龙华忏仪》)四卷。清代又有夏道人集《准提焚修悉地忏悔玄文》(《准提忏法》)一卷,失撰者名《消灾延寿药师忏法》三卷及《慈悲地藏菩萨忏法》三卷,继僧撰《舍利忏法》、弘赞集《供诸天科仪》、建基录《金刚经科仪宝卷》各一卷,智证录《水忏法随闻录》三卷、西宗集注《水忏法科注》三卷等。
近世通行的忏法有《梁皇宝忏》、《慈悲水忏》、《大悲忏》、《药师忏》、《净土忏》、《地藏忏》等。
《梁皇忏》十卷,创始于梁武帝(通行金陵刻经处本作梁·宝志、宝唱等撰),现行本是经元代审订改正流行的。相传此忏创始于梁武帝,故称《梁皇宝忏》。后世灭罪消灾济度亡灵者,常延僧虔修此忏,是中国流传最久的一部忏法。
《慈悲水忏》三卷,唐·知玄述。知玄,四川人,唐懿宗咸通四年(863)署为悟达国师。初知玄在长安遇一异僧,患恶疾,人皆厌之;知玄侍候无倦色。后知玄将回川,异僧感其风义,临别告以向后有难,可往彭州茶陇山(亦名九陇山)相寻。中和三年(883),一珠隆起于左股,曰人面疮。知玄求医无效,忽忆往日异僧之语,遂至茶陇山相寻,果于山中见之,告以所苦。异僧命以岩泉濯之,疮愈。知玄因依宗密《圆觉经修证仪》录成名着《慈悲水忏》三卷,流行于世。
《千手千眼大悲心咒行法》一卷,略称《大悲忏》,是根据〈大悲咒〉而作的一种忏法。宋·知礼始集仪轨,由于观音信仰的普遍,渐次流行于民间。清初南京宝华山见月读体删文重纂。这个忏法仪式简略庄严,为今日全国流行最广的一种忏法。
《药师三昧行法》一卷,略称《药师忏》,是根据《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而作的一种忏法。清初仁庵义禅师自扬州赍归杭州显宁寺,经天溪大觉寺受登刊定,以定名、劝修、方法、释疑四项,释此忏法,遂盛行于江南。凡消灾延寿之法事,多礼此忏。
《往生净土忏愿仪》一卷,略称《净土忏》,宋·遵式撰,是采用大本《无量寿经》及称赞净土诸大乘经而立的一种忏法。净土信仰流行民间以后,此忏法通行很广。
《慈悲地藏忏法》三卷,略称《地藏忏》,失撰人。智旭撰《赞礼地藏菩萨忏愿仪》加以补充。据智旭《忏愿仪》后序说,是根据《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和《占察善恶业报经》、《地藏菩萨本愿经》而制此仪法的。其仪式与《药师忏》、《净土忏》略同,是较晚出的忏法之一。凡报亲恩、祈父母冥福之法事,多礼此忏。(林子青)
◎附︰印顺〈经忏法事〉(摘录自《华雨集》第四册)
礼佛称名的忏悔,如《舍利弗悔过经》说︰‘持悔过经,昼夜各三过读。’‘昼夜各三过读’,那是一日一夜,六时读诵经的;可说是忏悔与诵经的统一。从译典来看,印度佛教发展为诵偈的礼忏,如龙树《宝行王正论》说︰‘现前佛支提,日夜各三遍,愿诵二十偈。’佛支提是佛舍利塔,当时佛像还不多,所以在塔前诵偈;所诵的二十偈,就是礼佛、忏悔、劝请、随喜等。东晋·佛陀跋陀罗译出的《文殊师利发愿经》,共四十四偈,就是〈普贤行愿品〉(六十二)偈的初型。《出三藏记集》卷九〈文殊师利发愿经记〉说︰‘外国四部众礼佛时,多诵此经以发愿求佛道。’这可见礼佛、称名、忏悔为主的诵偈,已成为印度大乘佛教的一般行持。
在中国,梁、陈时代(503~588),忏文发达起来。唐·道宣的《广弘明集》卷二十八所载,有梁武帝、梁简文帝、陈宣帝、陈文帝,及江总所作的忏文。不只忏文而编成忏法仪轨的,是陈、隋间的天台智者大师。智者撰有《法华三昧忏仪》、《请观世音忏法》、《金光明忏法》、《方等三昧忏法》(‘忏法’,智者是称为‘行法’的,后人改称为‘忏法’)。天台的后人,唐·湛然有《法华三昧补助仪》、《方等忏补助(阙)仪》。到宋代,法智有《修忏要旨》、(金)《光明忏仪》、《大悲忏仪》;遵式有《金光明护国仪》、《请观世音消伏毒害陀罗尼三昧忏仪》,治定《往生净土忏仪》、《炽盛光忏仪》、《小弥陀忏仪》、《法华三昧忏仪》;净觉有《楞严礼忏仪》,仁照有《仁王忏仪》;南宋晚年有志磐的《水陆道场仪轨》。宋初的法智,专心讲经礼忏三十年,而遵式被谥为‘忏主’,可见宋代天台学者的重视忏法。天台教观的弘扬,与礼忏相结合,是影响中国佛教最深切的。属于贤首宗的,有唐·宗密的《圆觉经道场修证仪》;知玄的《慈悲水忏法》等。
从忏法的内容来说︰有忏罪的,是忏法中的取相忏,要‘见相’才能消除业障。有作为修行的前方便,天台宗、华严宗、密宗、净土宗,都有这类忏;天台的忏法,本是以此为主的。以上,都是自己修持的,有为人消灾的,如陈永阳王从马上墬下来,昏迷不知人事,智者曾‘率众作观音忏法’,永阳王得到了平安,这是为人的现生利益而修忏。有为国家修忏的,如天台宗的法智与遵式。《仁王护国般若经》说到︰请百位法师,‘一日二时讲读此经,……不但护国,亦有护(获)福’,这是为了国家而讲读经典与修忏法的(仁照有《仁王忏法》)。
诵经修忏法门,在民间发展中,渐渐的重在消灾植福,超度鬼魂,关键在元代。元是文化低的蒙古人,成为中国的统治者。各种宗教,都受到保护,但自元世祖起,‘西番僧’(现在称为喇嘛)受到了异乎寻常的尊敬与纵容。对中国传统的佛教,好处是︰‘三武二宗’(加一宋徽宗),佛教受到破坏,都有道士在从中作怪。到了元代,总算在帝王的支持下,佛道一再辩论,达成焚毁一切伪造道经的胜利(现在还是编在《道藏》中)。坏处是︰‘西番僧’大都是不僧不俗的,修男女和合的欢喜法;有的还蒙元帝赐几位美女。国家随时都在作消灾植福的功德(经忏法事),还成立‘功德司’来管理,这主要也是‘西番僧’的事。‘上有好之,下必有甚者’,内地僧侣的不僧不俗,与民间的经忏法事,当然会大大流行起来。
明太祖护持佛教,也要维持僧伽清净的。从洪武二十四年,〈申明佛教榜册〉(《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所见︰僧人分三类,在‘禅僧’、‘讲僧’以外,有‘瑜伽僧’,也称为‘教僧’,就是为人诵经礼忏的应赴僧。诵经礼忏的,已成为一大类(怕还是多数),中国佛教是大变了!〈榜册〉中明令,有眷属(妻)的还俗;如与眷属分离,准予住寺修行。对‘私有眷属,潜住民间’的,严加取缔;‘官府拿住,必枭首以示众’。不僧不俗的情形,太严重了!并禁止‘民间世俗多有仿僧瑜伽者,呼为善友’。这类应赴经忏的在家人,从前我以为上海五马路,今日台湾才有这种现象,原来元明间也曾如此。亏了明太祖的护持,总算阻遏了歪风(没有变成不僧不俗,僧俗不分的),但在民国初年,太虚大师所见的佛教,清高流、坐香(坐禅)流、讲经流、忏焰流,‘其众寡不逮后一(忏焰)流之什一’。忏焰流就是瑜伽僧,占佛教僧侣十分之九以上(台湾似乎少一些),这才是元明以来的佛教的主流!
着重于消灾、消业、超度亡灵的‘经忏法事’,现在流行的,有︰
(1)‘水陆斋会’︰是盛大的普度法会。宋《释门正统》卷四说︰梁武帝梦见神僧,要他作水陆大斋,普度苦恼众生。谁也不知水陆大斋是什么,志公劝武帝‘广寻经论’。武帝在经中,见到了‘阿难遇面然鬼王,建立平等斛食’,这才制立仪文。天监四年二月,在金山寺修水陆斋,‘帝亲临地席,诏(僧)佑律师宣文’。志磐的《佛祖统纪》也这样说,但略去了阿难见面然(焰口)鬼王事。阿难见面然鬼王,出于《佛救面然饿鬼陀罗尼神咒经》,是唐·实叉难陀译的。武帝寻经,怎能见到唐代的译经?志磐大概感觉到这一问题,所以略去了。但是《释门正统》所说,有事实的成分,如说︰‘诸仙食致于流水,鬼食致于净地。’布施饿鬼,饮食是放在‘净地’上的,布施仙人及婆罗门,饮食‘泻流水中’,这确是《救面然饿鬼陀罗尼神咒经》所说的;‘水陆’二字,是依此得名的。在每一饿鬼前,‘各有摩伽陀斗四斛九斗饮食’,也就是‘平等斛食’的意义。这样,普度饿鬼仙人的水陆大斋会,一定在实叉难陀译经以后,不可能是梁武帝所撰的。《佛祖统纪》卷三十三说︰唐·咸通(860~873)年间,西京法海寺道英禅师,‘梦泰山府君’说起,知道梁武帝所集的,‘今大觉寺义济得之’,这才得到了水陆仪,‘自是,英公常设此斋,流行天下’。这才是中国流行水陆斋会的事实!无论是义济或道英,极可能是唐末咸通年间,假传泰山府君所说,托名为梁武帝所集而兴起来的。
(2)‘梁皇忏’︰是忏罪消灾,救度亡灵的法事。元末,觉岸的《释氏稽古略》卷二说︰梁武帝的夫人郗氏,生性残酷嫉妒,死后化为巨蟒,在武帝梦中求拯拔。‘帝阅览佛经,为制慈悲道场忏法十卷,请僧忏礼’,这是‘梁皇忏’的来源。稍为早一些的念常,编《佛祖历代通载》,也说到郗氏的‘酷妒’;死后在梦中见帝,并关心武帝的健康。武帝‘因于露井上为殿,衣服委积,置银辘轳、金瓶,灌百味以祀之’(卷九)。文中并没有说到忏法,但目录中作‘郗氏夫人求忏’,这应该是后人改写的。郗后的酷妒,死后化作龙形,唐高宗时李延寿所作的《南史》已有记载。《通载》进而说祭祀,《稽古略》就说到忏法。《通载》说是天监四年,《稽古略》改为二年,这是天监四年水陆斋会传说的翻版。
《茶香室丛钞》说︰梁皇忏是梁代诸名僧,删改齐竟陵王的《净行法门》而成。元代的妙觉智等‘重加校订审核’,成为现行的‘梁皇忏’──《慈悲道场忏法》。可以推定的,这是元代所编,假借梁武帝的名字来推行的。在中国佛教史上,梁武帝确是诚信佛法的。隋《历代三宝纪》卷十一说︰武帝为了‘建福禳灾,或礼忏除障,或飨鬼神,或祭龙王’,命宝唱等集录了《众经忏悔灭罪方法》等八部。虽只是集录经文,但对建福禳灾、礼忏除障、飨鬼神与祭龙王等法事,是会有影响的。这可能是‘水陆斋会’与‘慈悲道场忏法’,都仰推梁武帝的理由吧!
(3)‘瑜伽焰口’︰是以超度饿鬼为主的。唐·不空译的《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是实叉难陀所译《救面然饿鬼陀罗尼神咒经》的再译。不空并译出《瑜伽集要救阿难陀罗尼仪轨经》;《明藏》有较广的《瑜伽集要焰口施食仪》,可能是元代‘西番僧’所出的;明、清又有各种不同的改编本。
‘施食’──救济饿鬼,在我国的晚课中,有‘蒙山施食仪’,近代有人扩编为‘大蒙山施食仪’,也有作为‘法事’的。‘水陆斋会’、‘瑜伽焰口’、‘蒙山施食’,救度鬼魂的本质是相同的;在‘秘密大乘’中,只是低级的‘事续’。适应中国的‘人死为鬼’,与‘慎终追远’的孝思,这一超度鬼魂的法事,得到了异常的发展。七月──‘鬼月’普度而施放(救济品)焰口,到处都在举行。流行的‘水陆斋会’,‘内坛’是主体,加上‘大坛’的礼忏,‘华严坛’、‘净土坛’等的诵经、念佛,成为‘经忏法事’中最具综合性的事。
(4)‘大悲忏法’︰宋·知礼依《大悲心陀罗尼经》而编成的。本是修持的方便,但观世音与现生利益──消灾植福、西方净土有关,所以也成为一般的‘经忏法事’。
(5)‘慈悲三昧水忏’︰是唐末知玄所辑成的,可以消释宿世的冤业,也相当的流行。
(6)‘净土忏’︰《往生净土忏愿仪》,是忏罪而往生西方净土的。
(7)‘药师忏’︰依《药师经》而造,作为消灾延寿的法事。
(8)‘地藏忏’︰《慈悲地藏忏法》,这当然是超度亡魂用的。
此外,还有‘血湖忏’、‘金刚忏’、‘壬申忏’等,流行的相当多。
再说与称佛名有关的二部忏法,‘万佛忏’与‘千佛忏’。阴历年初,寺院中多数拜‘万佛’与‘千佛’,由出家人主持唱诵,在家信徒也随着礼拜。这是依《佛名经》及《三千佛名经》而来的。元魏·菩提流支,译《佛名经》十二卷,是大乘经中佛名的集成。《大正藏》中有三十卷本的《佛名经》,每卷都列举佛名,经(法)名,菩萨、辟支佛、阿罗汉──僧名;称名礼敬三宝后,有忏文,末后附录伪经──《大乘莲华宝达问答报应沙门经》一段。称《法显传》为《法显传经》,分宾头卢颇罗堕为二人,这部《佛名经》的编集者,对佛法的理解,显然是幼■的。三十卷本的《佛名经》,唐《开元释教录》卷十八列入〈伪妄乱真录〉,并且说︰‘群愚仿习,邪党共传,若不指明,恐稽圣教’,似乎当时已流传民间了。《丽藏》本在卷一末的校勘记说︰‘然此三十卷经,本朝盛行。行来日久,国俗多有倚此而作福者,今忽删之,彼必众怒。’‘作福’,就是作功德。知道是‘伪妄’而不敢删去,可以想见流行的盛况了!这部经的后二卷,与《三千佛名经》中的《现在千佛名经》相合,也是称佛名与忏悔的(过去、未来千佛,有佛名而没有忏法)。‘万佛忏’与‘千佛忏’,就是依此而来的。在现在流行的经忏中,‘万佛忏’与‘千佛忏’,及‘大悲忏法’,还有集众礼诵忏的,其他忏法,都成为僧众代人礼诵的‘经忏法事’,也就是‘瑜伽’──应赴僧的专职了。
‘经忏法事’,本出于大乘的方便道,演化为应赴世俗的法事,从适应世间来说,是有相当意义的。任何宗教,普及社会,对信徒都会有一定的宗教义务。如结婚、生孩子、弟兄分家、丧葬,基督教也会为信徒举行‘礼拜’;天主教、伊斯兰教等,都各有不同的宗教仪式。中国佛教的‘经忏法事’,可说是普及民间,满足信众要求而形成的。在佛教国家中,中国是‘经忏法事’最兴盛的;唐、宋时代,日、韩僧侣来中国求学佛法,也有为信徒诵经等行仪。代表原始佛教的‘律部’中,信徒如生孩子、造新房、外出远行(去经商)、丧葬等,都会请僧众去受午供。吃好了饭,施主在下方坐,听上座略说法要,说偈颂回向功德(呗者’由此而来);如上座不会说法,就背诵一则佛经。这就是‘应赴’受供,为信众作功德,为信众诵经的起源。初期‘大乘佛法’兴起,诵经、礼佛称名忏悔等方便,自力而含他力的思想。
中国式的‘经忏法事’虽多少中国化了,而实受后期‘秘密大乘’的影响。如《大灌顶神咒经》(第十二卷是《药师经》的古译),是晋人编集的,也有印度传来的内容。第十一卷〈佛说灌顶随愿往生十方净土经〉,也是地狱、饿鬼不分的;对临终及已经死亡的,一再说要为他‘转读’(经)、‘修福’。为人诵经礼忏,以救度亡者,在中国‘人死为鬼’,‘慎终追远’的民俗中,是需要的。如明·洪武二十四年的圣旨说︰‘率众熟演显密之教应供,是方足孝子顺孙报祖父母劬劳之恩。’适应中国民俗,不妨有‘经忏法事’,但对中国‘经忏法事’的泛滥,总觉得是佛法衰落的现象。因为︰
(1)中国的经忏多,主要是人死了,都要做功德。有的逢七举行,有的四十九日不断,满百日、周年,也要做功德,而七月普度,到处在放焰口。举行法事,需要的人也多,如‘梁皇忏’(七天)十三人或二十五人,‘水陆大斋’是四十九人,五人、七人的是小佛事。人数多、次数多、时间长,这多少是受到儒家厚丧厚葬的影响。应赴经忏,实在太忙了,如僧数不足,就邀在家的(穿起海青袈裟)凑数。大家为这样的法事而忙,胜解佛法、实行佛法、体悟佛法的,当然是少了!
(2)‘经忏法事’,应该是对信众的义务。现代日本佛教,遇信徒家有人丧亡,会自动的按时去诵经,人不多,时间不长,可能就是我国唐、宋时代的情形。民国四十一年,我到台湾来,台湾佛教也还是这样的。但大陆佛教(在家出家)来了,做法事是要讲定多少钱的。从前上海的寺院,有的设有‘帐房’,负责接洽经忏。严格说,这已失去宗教的意义,变成交易的商业行为。依《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明·洪武年间的〈申明佛榜册〉,说到‘应赴世俗,所酬之资,验日验僧,每一日一僧钱五百文。主磬、写疏、召请──三执事,每僧各一千文’,可见由来已久。国家明定价格,免瑜伽僧的贪得无厌,但从此,应赴经忏每天多少钱,僧众也觉得理所当然。多数人为此而忙,专在临终、度亡上用力,难怪太虚大师要提倡‘人生佛教’。在家出家的佛弟子,为佛法着想,的确应该多多反省了。
[参考资料] 《广弘明集》卷二十八〈悔罪篇〉序;《续高僧传》卷二十九〈兴福篇〉;《国清百录》卷一;《佛祖统纪》卷三十七;《法事赞》;《佛祖历代通载》卷九、卷十五;游祥洲〈中国佛教忏悔伦理的形成及其理念蕴涵〉(《从传统到现代》七);镰田茂雄《中国の佛教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