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到,美国有很多学佛人是年轻的知识分子,他们进入佛门,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因为心理问题。我知道西方世界的人们遭受很多的心理痛苦,而这正是为什么很多人成为佛教徒的原因。他们学禅是为了解决心理问题。很多人仍在社会上,而其中有些人已被社会拔除了。我在这种社会里已经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自己觉得自己无法同这种社会协调得很好。社会上有很多东西使我想逃避,想回归自我,但我的修行帮助了我继续留在社会上。因为我清楚,一旦我离开社会,我将不能再帮助改造它。我希望学佛的人能成功地将他们的双脚保持在大地上,呆在社会里。这样我们的和平才有希望。
三十年前,我二十七、八岁时,写过一首诗,内容是关于一位师弟的。他遭受了很大的痛苦,不得不脱离社会,来到禅定中心。因为佛教寺庙是一个慈悲的地方,他们对他表示欢迎。当一个人很痛苦、来到禅定中心时,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她)某种安慰。寺庙里的人都很慈悲,收留了他,让他有个痛哭的地方。他需要哭多长时间,多少天、多少年?我们不知道。最后他把禅定中心当成了避难所,不想回到社会上去,他受够了。他以为他已找到了某种安宁,但是有一天,我来了,烧掉了他的禅定中心一间小茅篷,他最后的避难所!在他的意识里,除了这间小茅篷以外,他一无所有;他无处可去,因为社会不是他的。他认为他是来寻求自我解脱的。但是根据佛法,没有自我这回事。我们知道,当你来到禅定中心时,你是带着所有的伤痕来的,带着所有从社会上受到的创伤来的,就好像把整个社会都带来了。在下面这首诗中,我是那个年轻人,同时我也是那个来烧掉小茅篷的人:
我应该说 我什么都想要
如果你问我 我想要多少
我应该告诉你 我什么都想要
你和我还有每个人
流动在今晨
融入绝妙的一体之河
我们是想象的碎片
我们曾飘泊天涯,寻找自我
并为黑暗中的自己寻找解脱
今晨回来了,我的兄弟
带着漫漫旅途的风尘
跪在祭坛前 热泪盈眶
他的灵魂在寻找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
一如我久远的从前
让他跪在那儿吧
让他把他的心哭碎
让他得到一千年的庇护
足以把所有的泪水哭干
因为有一天晚上我会来
放火烧掉他山上的小茅舍
他最后的避难所
我的火将烧毁一切
在他的生命之舟触礁后
再夺走他仅剩的小木筏
在极度痛苦中的他
会有一层硬壳爆裂灵魂
茅舍熊熊的火光 会照见
他辉煌的解脱
我会在燃烧的茅舍旁等他
泪水流下我的面颊
我会在那儿注视着他的新生
紧握着他的双手
问他 你想要多少
他会对我微笑 说
什么都想要
一如我从前
对我来说,禅定中心是一个使你得以回归自我的地方。在这里,你对现实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从智慧和慈悲中得到更多的力量,为你重新进入社会做准备。如果不是这样,那它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禅定中心。如果我们开发了真正的智慧,我们就能重新进入社会,做出真正的贡献。
我们生活中有很多不同的时间段。坐禅和不坐禅这两段时间是如此地迥然不同。坐禅时我们努力修行,不坐禅时我们就不努力修行,所以事实上,我们是在修"不努力修行"。在修行和不修行之间有一道墙将两者隔开了,修行仅仅是在修行时间内,而不修行在不修行时间内。我们怎么能把这两者混合起来呢?我们怎样才能把禅定带出禅堂,带进厨房和办公室呢?坐禅如何才能影响到坐禅以外的时间呢?如果医生给你打针,那么不仅是你的胳膊,而且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得到治疗和营养。如果你每天练习一个小时打坐,那一个小时打坐应该影响整个二十四个小时,而不仅仅是为那一个小时。一个微笑、一次呼吸应当利益全天时间,而不仅仅是利益那一刻。我们必须把修行和不修行时间之间藩篱拆除,浑然一体、绵绵密密地去修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