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最易引起心弦共鸣的艺术形式之一。它能令人情思绵延,或热血澎湃,甚至能诱人情不自禁地撃节顿足,翩翩起舞。佛教音乐,古雅、清净、庄严、静穆,曲调优美深沉,有着独特的宗教氛围,使人沉浸于光明祥瑞、清净安宁、庄严肃穆的感染之中,收摄浮躁涣散的心神,从而引发出潜移默化的宗教体验。
佛教把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叫做娑婆世界(娑婆,乃梵语音译,为“堪忍”之义),娑婆世界的众生,一般人是耳根最为明利。因此,以宣讲佛法音声来教化娑婆世界的众生,是很当机宜的。如《维摩诘所说经?菩萨行品》中云:“或有佛土以佛光明而作佛事;有以诸菩萨而作佛事;……有以佛衣服卧具而作佛事;……有以音声语言文字而作佛事。”《金光明经玄义(二)》云:“此娑婆国土,音声为佛事。”《维摩诘所说经·佛道品》云:“歌耠诵法言,以此为音乐。”佛教认为,音乐乃属于佛教五明(内明、因明、医方明、工巧明、声明)中的声明(音律、音乐、文字、语言等),用美妙的音乐歌耠供养三宝,赞叹佛德,宣流佛法,有着很大的功德福报。如《妙法莲华经》云:“若使人作乐,撃鼓吹角贝,箫笛琴箜篌,琵琶铙铜钹,如是众妙音,尽持以供养,或以欢喜心,歌呗颂佛德,乃至一小音,皆已成佛道”“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勿生疑。”《分别善恶报应经》云:“若复有人,以妙音乐供养佛塔,获于十种胜妙功德。何等为十?一者身相端严,二者见者欢喜,三者音声微妙,四者言辞和顺,五者肢体适悦,六者远离瞋恚,七者庆喜多闻,八者崇贵自在,九者命终生天,十者速证圆寂。如是功德,以妙音乐供养佛塔,获如斯报。”《佛说轮转五道罪福报应经》云:“为人音声清彻,从歌耠三宝中来。”《百缘经》云:“昔佛在世时,舍卫城中有诸人民,各自庄严而作伎乐,出城游戏,入城门值佛乞食,诸人见佛欢喜礼拜,即作伎乐供养佛,发愿而去。佛微笑,语阿难言,诸人等由伎乐供养佛,未来世一百劫中,不堕恶道,天上人中受最快乐。”《地藏菩萨本愿经?如来赞叹品第六》云:“复次普广: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对菩萨像前,作诸伎乐,及歌耠赞叹,香华供养,乃至劝于一人多人,如是等辈,现在世中,及未来世,常得百千鬼神,日夜卫护,不令恶事,辄闻其耳,何况亲受诸横”等等。据此,佛教徒自古以来很重视佛教音乐,认为用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来广结佛缘,宣传佛教,能达到〝宣唱法理,开导众心〞的目的,在集众行香时,可起到“静摄专仰”的作用等等。
中国佛教音乐源流于印度。佛曲在天竺时甚盛,梁慧皎《高僧传》载鸠摩罗什语:“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见佛之仪,以歌赞为贵。”三国时期,随着佛法东渐,西域的一些高僧诸如竺法兰、支谦、康僧会、鸠摩罗什等,在译经弘扬佛法时,也将歌耠颂佛的曲调携入汉地,时称之为梵呗。梵为印度语〝梵览摩〞音译之略,意为清净,呗为印度语〝呗匿〞音译之略,意为赞颂或歌耠。在印度,佛经中为说明佛理,文体上不少是长行与偈颂都有,这些偈颂是可以歌唱的。梁慧皎《高僧传》中记述:“天竺方俗,凡歌耠法言,皆称为呗。至于此土,耠经则称为转读,歌赞则号为梵呗”,“如听呗,亦其利有五:身体不疲,不忘所忆,心不懈倦,音声不坏,诸天欢喜。”中国的礼治社会向来重视制乐,认为制乐乃是“感天地、通神明、安乃、成性类”的大事。所以自佛经汉译之后,经呗的汉化就提上了日程。
唐代佛教空前隆盛,佛教音乐在创作、演奏、演唱上均达到了一个辉煌的巅峰。这是和统治阶级的提倡分不开的。如高宗时“敕九部乐及京城诸寺幡盖众伎,送玄奘及所翻经像、诸高僧入住慈恩寺”。唐代宫廷仍沿用隋的九部乐,至太宗增为十部。其中“天竺乐”的乐工、舞工都穿袈裟,乐舞有明显的佛教色彩。唐懿宗时,“(佛)降诞日,于宫中结彩为寺”,宫廷伶人“李可及尝教数百人作四方菩萨蛮队”,“作菩萨蛮舞,如佛降生”。唐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使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等。据陈炀《乐书》载,唐代乐府曲调有《弥勒佛曲》、《药师琉璃光佛曲》、《释迦牟尼佛曲》、《普光佛曲》、《日光明佛曲》、《观音佛曲》等等共26曲。初唐善导法师,传凈土法门,倡专心念佛,曾着《法事赞》、《往生赞》、《般舟赞》等歌赞三卷。中唐法照,制定“五会念佛”法规,并作有“散花乐”等曲,影响甚远,《千声佛》等绕佛之曲,流传至今。晚唐少康,更辟蹊径,面向民间,吸收、借鉴当时当地老百姓熟悉喜爱的传统乐曲,在民间音乐的基础上创作佛曲。当时民间流行的佛曲,数量更是不可胜数。唐代僧人中演奏、演唱名家辈出。唐德宗时的段本善就是其中的高手。相传贞元年间长安举行盛大演出,“宫中第一手”的琵琶演奏者康昆仑于东市彩楼演奏,其高超的技艺获得观众的倾倒。此时,一位盛妆的女郎出现于西市彩楼上,她将昆仑所弹的《羽调绿腰》移入更难奏的《风香调》中弹出,昆仑惊服,请拜为师,这位女郎就是乔装的艺僧段本善。僧齐已有一首《秋夜听业上人弹琴》:“万物都寂寂,堪闻弹正声。人心尽如此,天下自和平。湘水舄秋碧,古风吹太清,往年庐岳奏,今夕更分明”。名妓薛涛有一首《听僧吹芦管》诗:“晓蝉呜咽暮莺愁,言语殷勤十指头。罢阅梵书聊一弄,散随金磬泥清秋”。艺僧们高超的音乐技艺,征服了众多善男信女的心,推动了佛教的传播。
佛教音乐经过盛唐之后,在宫庭、社会以至于百姓的生活中仍然占着很重要的位置,到宋代以后,很多寺院对百姓开放,并与百姓共同从事佛事活动,以寺院为主导建立了许多社会佛事组织,如“凈业会”,“药师会”,“放生会”等。民间佛事活动的频繁,促进了寺院与民间在音乐方面的结合。《僧史略》卷下《结社法集篇》记载:〝近闻周郑之地邑多结守庚申会,社集鸣铙钹,唱佛歌赞,众人念佛行道,或动丝竹,一夕不睡〞。从现存宋词和元曲的词、曲牌中,均可见到佛教的深刻影响,如词牌《菩萨蛮》、曲牌《双调五供养》等,甚至在文人士大夫的七弦琴音乐中,也出现了《普庵咒》这样的曲目。继唐代俗讲而起的宝卷,在宋时盛极一时并一直绵延到明清,影响了近世多种戏曲及曲艺音乐。明清之际,佛曲日益深入民间,许多佛曲用民间曲调演唱,明成祖朱棣于永乐十五年颁布御制《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名称歌曲》五十卷,通令国佛教徒习唱,其中大部分曲调为当时流行的南北曲,如《惑天人》之曲即《小梁州》、《成就意》之曲即《好事近》等。佛教音乐与民间音乐的融合,自明清以降,主要采取两种方式:一是引古乐、时乐进入寺院,演化成百姓喜爱的佛教音乐,如北京智化寺音乐、潮汕庙堂音乐;二是传播佛曲的曲目、技法于民间,逐渐形成多种直接为民众生活服务的宗教性民间音乐,如山西八大套及西安鼓乐中的僧派,甚至包括冀中管乐中的大部分等。目前仍存的全国各地民间器乐曲的诸多乐种,乐曲的形成过程中,很大部分都有佛教影响的痕迹。日益深入民间的佛教音乐,为佛教深入广泛地传播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