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根”是指我们内部的神经系统,可分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尘”是指外面境界,色、声、香、味、触、法等六种。例如我们的眼睛必须跟外面世界各种青黄红白等颜色、长短方圆等形状相接触,才能产生认识作用,这个作用称作“眼识”。同理,耳根必须和声尘接触,才能产生耳识的分别。
阿难一说完,佛陀丝毫不放松地问:“你说心是在根尘之间,那何以我们只能看见外尘,而见不到内根呢?”阿难尊者迟疑地说:“我想,心大概又在里面,又在外面吧!”佛陀微露笑意地反问道:“太奇怪了!如果心在内,为什么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而看不见自己的心呢?如果心在外面,又何以见不到自己脸孔、眼睛、鼻子呢?”
问到最后,阿难无计可思,一时语塞,望着佛陀庄严的相好,顿然又想起佛陀昔日的说法,欣然道:“我记得过去世尊和目犍连、须菩提、富楼那、舍利弗等四大弟子共转法车仑,那时常说我们这个能够分别觉知的心既不在内,也不在外,更不在中间,乃是一切都无所在,一切都无所着,那么现在我可以把它叫做『无着』吗?”佛陀一听,严肃地说:“如果你说心是『无』,那么『心』就好像龟毛兔角一般,只是一个空有其名,实无其体的空名称罢了,你又何必说它着不着呢?如果你说心是『有』,那么它就是『有相』,你刚才怎么又说它『无着』呢?”
前面我们说过,人的心经常三心二意,妄想纷飞,难以把定。佛陀为了向阿难开示“真心性定”的重要,而不厌其烦,一层又一层地破除阿难的知见执着。《楞严经》一开始,佛陀就对阿难说:“众生之所以从无始以来,生死相续,轮转不已,皆由于不能了知常住真心,而用诸妄想的缘故。”
禅宗二祖慧可,一日到嵩山少林寺向达摩祖师求法,为了表示虔诚,立在大雪天中,直至雪深及膝,仍然伫立不动。又为了进一步显示求道心意的坚定,即以利刃自断其臂,供奉于祖师面前,达摩祖师问他说:“你要什么呢?”慧可道:“弟子来求法,求祖师为弟子安心。”达摩祖师道:“你要安心,好!拿心来!我就替你安。”慧可一怔:“可是弟子找不到心啊!”达摩就说:“因为我已经替你安好心了。”慧可就在这句话中大悟而得道。
有一位奉行“渐修渐悟”的德山禅师,原本在四川西部一带宣讲金刚经,那时南方的禅宗正流行“即心即佛”之说,德山一听到,直把南方禅视为外道魔说,于是发愤起来,着了一部《金刚经青龙疏钞》。心想:以这部洋洋大着的疏钞去破南方的魔说实在绰绰有余了,于是挑在担子上,迳自向南方进军。路过澧州时,见到一间卖油糕的小店,德山正巧饥肠辘辘,走入小店就对卖油糕的老妇人呼道:“老婆子!弄一些点心来吧!”老妇人一怔,心想:这位师父居然如此无礼。于是指着德山的担子说:“师父!你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德山道:“说了你也不懂,这是我注释的《金刚经》疏钞,我这回就是要来南方弘扬《金刚经》的。”于是老妇人说:“我有一个《金刚经》里面的问题要请教你,你回答出来,我就拿油糕供养,给你作点心吃;若答不出,你今天就不要弘扬《金刚经》了!”
德山听了心忖:你这老婆子能提出什么问题?何况我一部《金刚经》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还有什么回答不出的问题呢?当下德山哈哈大笑说:“请问吧!”于是老妇人缓声问道:“《金刚经》上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请问法师,你现在要点心,究竟要点那一个心呢?”德山听了惊怔无语,久久不复作声。
过去心已过去,未来心尚未到来,而现在心念念不停,生灭相续。各位!我们的心到底是那个心呢?有心便有分别,无住生心则无分别心;心有所住便时时执着,处处拘泥;无住生心则灵通畅流,无往不得。我们常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教育子女,呵护备至,一心冀望他成龙成凤,但他偏偏不孝,不长进;不相干的人,随便帮助他一点,他却感恩不尽,一心一意只想找机会来报答我们。
我们的心要是整天轻忽草率,心不在焉固然不好,但是过分用心着意,也一样不如法。
《六祖坛经》说:“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念念不住,即无缚也。”唐朝的有源律师一次问慧海禅师说:“和尚近来修道还用功吗?”慧海说:“用功。”有源又问:“如何用功呢?”慧海轻松地说:“饥来就吃饭,困来就睡觉。”有源再问:“这样说,一般人岂不是跟和尚一样的用功吗?”慧海说:“大不相同。”有源疑道:“何以不同呢?”慧海答道:“一般人吃饭时不肯好好吃饭,总是百般须索;睡觉时不肯好好睡觉,却又千般计较。”
“无住生心”既非不着意,也并非着意,而是在不住不着中遍生于一切处,遍生出一切法。六祖慧能在未得道前已悟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然而那时,他的境界只是到“无所住”而已,及至后来,五祖弘忍对他传法时,说到《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切万法不离自性”,六祖顿然大悟,不禁悠悠吟道:“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意思是:真没想到啊!原来我们的本心自性是这样清净、是没有生灭、是圆满具足、是无所动摇、是能生万法的,真没想到!至此,六祖慧能的境界已经百尺竿头,从“无所住”而进一步悟到“而生其心”了。
由此可知“了知无心处,自然能得度”,如果我们的心能够在无住中生,这心便可遍通一切处、一切时,不仅可以连接过去、现在、未来等三际,更可畅达十方,横遍六合。反之,我们的心由于有所住,有所分别,便执着于某一处、某一点,而无法遍处融通。比方说各位都有一个家,等一下听完讲演,各位都要回到自己的家,而却不能住到我家、住到他家;我虽没有家,却可以到处以寺为家──出家无家处处家。“无”并非是没有,“无”中反而更有、更多、更丰富。人们常喜欢争取有的,其实“有”就是有限,“无”才是无限,在无中永远无人能和我们相争。前贤所谓的“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等道理都是相通的。
十六世纪时,日本有一位大军阀织田信长,一次下令纵火焚烧甲斐的惠林寺,正当烈火高张,四处一片混乱,众僧都哆哆嗦嗦,惊慌地挤在阳台上,那时寺院住持快川禅师猛喝一声:“不要慌!坐下,我们再来参坐一枝香!”熊熊大火之中,禅师接着又说:“慌张、恐惧又怎么能转法车仑呢?难道非要安全自在才能转法车仑吗?所谓『参禅何须山水地,灭却心头火亦凉』,我们且安坐静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