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三教中提倡“三教合一”的也不乏人。在儒学方面,有隋唐的王通,他曾呼吁“三教合一”;韩愈、李翱虽然在政治上反对佛教,但他们把佛教的心性学说和法统观加以改造,提出了儒学的道统说和复性论,因之有人讥讽他们是阴释阳儒。柳宗元虽然批判佛教的中观是“妄取空语……颠倒是非”,但他仍然认为:“浮图仍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不与孔子异道”(《送僧浩初序》)。
在隋唐时期佛教完成了中国化的过程。在这个时期开展了大规模翻译和注解佛经的工作,不少僧人常常把佛教的思想比附儒、道,为此撰写了不少宣传中国****纲常的佛教经典;在僧侣队伍中还出现了很多“孝僧”、“儒僧”等等。中国的佛教宗派是在摄取中国传统思想,特别是儒、道思想的基础上创立起来的。天台宗把止观学说与儒家的心性论调和起来,甚至把道教的“借外丹力修内丹”的修炼方法也引进了佛教。华严宗五祖宗密不仅认为禅、教一致,还进而认为儒、释同源。他写道:“孔、老、释迎皆是至圣,随时应物,设教殊途,内外相资,共利群庶,策勤万行……三教皆可遵行”(《华严原人论)))。禅宗是一个典型的儒、释、道三教结合的派别,它在坚持佛教立场、观点和方法的同时,将老庄的自然主义哲学、儒家心性学说都融入自己的禅学中去。从菩提达摩的“与道冥符”到神秀的“观心看净”,都可以看到老子“静观其道”、“静心致远”的思想痕迹;从慧能的“能所俱泯”中我们可以联想到庄子的“物我两忘”的境界。
唐朝开国的几个皇帝都笃信道教,在他们的统治下,三教发生过一些姐龄,但到玄宗时已改变了这种情况,三教关系又开始融洽起来,并得到了发展。玄宗对待三教关系的原则是“会三归一”、“理皆共贯”(《曲江集》卷十五)。道教中玄派的代表人物如成玄英、李荣、王玄览等都援庄入老,援佛入老,通过对佛、老的巧妙结合,发展了道教的教义,对后世有重要的影响。
宋元以后,儒、佛、道三教之间的融洽关系日益见深,“合一”的思潮为中国学术思想发展的主流。南宋偏安后,南北出现了对峙的局面,因而在道教中也出现了龙虎、天师、茅山、上清等派及其分支,这些派别大都提倡“三教平等”、“三教一源”的思想,并在道教的哲理和实践中摄取了很多儒、释的内容,其中最突出的是金丹派南宗的祖师张伯端。他以修炼性命说会通三教,他提倡的修炼方法是:“先以神仙命脉诱其修炼,次以诸佛妙用广其神通,终以真知觉性遣其幻妄,而归于究竟空寂之本原。”他的修持方法明显地是三教的结合。在北方影响最大的是王重阳在金大定年间创立的全真教。王重阳和他的弟子鼓吹“三教归一,义理本无二致”的思想。
但是全真教道士高唱的“三教同源”与南北朝时期鼓吹的已有不同,前者着重于融通三教的核心即义理方面,特别是道、禅的会融;后者则是从劝民从善的社会作用方面着手。
在宋明时期,儒学经过了第二次改造,出现了理学。宋明理学包括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理学仍然以孔孟创导的****思想为核心,它虽然竭力排斥释、道,特别是释、道的出世主义与虚无主义,但实际上仍然“出入于儒道”。宋明理学的思想体系中明显地可以看出吸收了释教的“空有合一”的本体论,“顿渐合一”的认识论,“明心见性”、“返本复初”的修持观等,因之有人说是“阳儒阴释”,或者“三教合一”的新形态。理学的开山祖周敦颐的著作《太极图说》明显地是三教融合为一的代表作。二程主张“性即理”,强调“天理”与“人欲”的对立,并通过内心的修养功夫来“窒欲”,以恢复天理,这明显地受到过佛教心性论和禅宗修持方法的影响。朱熹是理学集大成者,是竭力排斥佛教的一个人物,但是在他的哲学思想中,无论从本体论、认识论到修持方法无不打上佛教的烙印,有人说他是“阳儒阴释”,“表儒里释”,他自己也感叹说:佛教的“克己”,“往往我儒所不及”(《朱熹语录》卷二十九)。王阳明是心学的主要代表,通观他的“良知”道德本体论及“致良知”的修养方法,与禅学的佛性论及修持方法有着很多相通之处。总之,理学派的“援儒入佛”、“儒道契合”使儒学在很大程度上佛学化、禅学化、道教化,使三教之间的鸿沟,变得越来越小,终至蔚成一源。
三、“三教合一”对我国周围国家的传播和影响
韩国、朝鲜、日本、越南都是与我国一衣带水的近邻,远在二千年前或更早的一些时候就与我国发生过政治、经济、思想和文化的关系。随着儒、释、道三教传入这些国家,“三教合一”的思想与当地的民间信仰、文化结合以后,孕育了很多新的思潮。
公元前一世纪前后,韩半岛及其周围出现了百济、高句丽、新罗三国。中国的儒学开始传入,尔后,佛教的各个派别也相继在韩半岛传播。道教思想是在4世纪时开始传入百济,但道教正式被引进高句丽要在7世纪以后。儒、释、道三教传入韩半岛开始就融合起来,不过韩国的融合还要加上韩国的民间信仰—神教或萨满教的思想和实践。儒、释、道最早汇合见于6-7世纪新罗出现的花郎道。花郎道也称风流道,它是以修养为目的的武士团体,花郎制后来成为国家制度以后,还一度成为国家的最高宗门。这个团体鼓吹“相磨以道义”,“相悦以欢乐”,提倡“游娱山川,无远不至”,他们在仙教或“神教”的基础上把儒家的忠孝,道家的无为和佛教的积善思想融合成一个具有民族****特点的道德观,以此来培养忠君爱国的思想。这种思想正如韩国古代的著名学者、在中国多年学习、生活的崔致远所概括:“国主玄妙之道曰风流。设教之源,备详《仙史》,实乃包含三教,接化群生,且如入则孝于家,出则忠于国,鲁司寇之旨也。处无为之争,行不言之教,周柱史之宗也。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竺乾太子之化也”(《三国史记·新罗本纪》)
儒、释二教传入韩半岛较早,道教次之。据《三国史记》载,高句丽荣留王在位时曾遣人入唐求学佛、老,唐高祖许之。在宝藏王执政时,宰相盖苏文当权,他在643年给宝藏王的报告中说:“三教譬如鼎足,网一不可。今儒、释并兴,而道教未盛,非所谓备天下之道术者也,伏请谴使于唐以训国人,大王深然之”。后来唐朝道士叔达等8人应请去高句丽,备受款待,这是高句丽朝廷对“三教合一”的重视。也是当时的主流思想。
14世纪李朝建立后,独尊儒术,在以后的500年间,朱子学或性理学一直在韩国处于绝对统治的地位。韩国的朱子学追踪中国的宋明理学,李朝的朱子学开展了数百年“四端七情”之争,但其实质也是三教的混融,是在韩国特殊社会条件下的独特表现形式。李朝末年,韩国在西学的冲击下,出现了东学运动。东学是针对天主教的西学而言的,它是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宗教社会思潮,它的教理和实践是把儒、佛、道(包括道教的阴阳五行)的思想加以折衷调合而形成的。东学天道教的首创者崔济愚在他的《东经大全》中曾称:“我—生于东……受于东,道虽天道,学则东学……孔子生于鲁,风于邹,邹鲁之风传遗于斯世,我道受于斯,布于斯,岂可谓以西名者之乎。”(《东经大全·论学文》,见金哲编著《东学精义》附录,东宣社,1955)他向弟子宣教说:“我道兼儒、佛、道三教,圆融为一,主五伦五常,居仁行义,正心诚意,修己及人,取儒教(孔子);以慈悲平等为宗旨,舍身救世,洁净道场,口诵神咒,手执念珠,取佛教(释迎);悟玄机,镯名利,无欲清净以持身,炼磨心神,终末升天,取道教(老)”(转引自朱云影著:《中国文化对日韩越的影响》第688页,台湾黎明文化事业公司出版)但他也批评“三教”的不足说:“儒教拘限于名份,未能进入玄妙的境化,佛教进入寂灭后断了伦常。道教悠于自然,缺乏治平(治国平天下—引者注)之术。”(转引自金得(木免)著:《韩国宗教史》第337页,柳雪峰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对三教是取其所长,舍其所短。自东学创始以后的130年间,它推动了韩国近代史上多次爱国的民族、民主运动,如1884年的东学革命运动,1904年的甲辰开化运动,1919年的“三一”独立运动等等,迄今在南北统一运动中还有着明显的影响。自东学运动至8·15朝鲜半岛获得独立的八十余年中,韩国出现了将近80余个新兴“类似宗教”(同上书,第367页)。这些宗教教理结构的共同特征是:在继承朝鲜半岛固有民族信仰—“神教”的基础上,力图与儒释道相结合,它们常常摄取儒家的****道德观念,佛教的明心见性的思想和道教的养气炼神的修持方法,创造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教派形式。这些教派中比较有影响的有:侍天教、水云教、白白教、(衅)哆教、普天教、金刚道等等。此外,在韩国民间流传的、作为韩国民族宗教的“神教”,也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吸收过儒、释、道的思想。“神教”在19世纪初出现的派别—保教,它的教理是在原有的“神教”基础上揉合佛教的明心见性,道教的养气炼神和儒家的理气学说而建立起来的,迄今还有它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