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过去几天了,仍然有零星的生日礼物收到。于是,由着感动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礼物应是39年前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那就是我的生命,我在不知道感动的情况下接受了人生最珍贵的礼物。39年后的一切,得益于39年前的那一天,后来知道那一天是“母难日”。
我不知道,在家徒四壁的情况下,对于我的降临,父母是欣喜还是愁苦?我无法得知婴幼儿的我是怎样随着父母捱过那一天天没有饭吃的日子的,大部分人都吃不饱肚子,父母怎样喂饱我的肚子?我几乎是在饥饿中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完成了我8年的求学生涯,所以知道饥饿的滋味。母亲半夜去村上的饲草地里偷苜蓿,第二天两顿饭就是水煮苜蓿,一锅绿,没有盐。一次次就着苜蓿把委屈吞进肚里,不敢吭声。
从小就形成和父母不太交流的家庭成员关系,特别是内心深处情感的沟通,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是没有的。不用语言交流情感,口头的或者肢体的语言。很强的距离感,所以不知道太早期的艰难。记得小时候,村子里的家庭成员之间亦然,彼此远远的不知在封闭什么。
直到17年前我一个人越过村子后面的那座山,那条河,我记得,风吹散了我的长发,吹得泪在心里四处飘零。我忍着想要频频回首的强烈感觉,匆匆地头也不回地逃离家乡,从此,一个人跋涉在茫然无际的人生里。父母或许会站在河的那边默默地眺望远方,而被那座并不高的山岗挡住的一声声呼唤,在风的帮助下,顽强地,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耳朵里,让心也丝丝缕缕地痛起来。
我被这痛一次次拽回去。远远的看见河,泪水决堤。熟悉的打碗花,艳艳地开满了山坡;阳光依然像小时候的午后,迷离地在山谷里的花草之间,寻找什么似的茫然而行;依稀看见30多年前,一个割猪草的小姑娘,也茫然的坐在草笼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会顺着小时候看涨河的山崖攀上去,走过一道处在半山腰的窄窄的小路,芦苇叶子和酸枣树的刺,刺伤我的神经,强硬的把童年的感觉塞到我哽咽的心里。
在洪水肆虐之后,父亲曾带着我来这儿“捞河菜”,可以补充断炊的空白。我躲在父亲的身后,总是觉得河水会在一瞬间涨上来,把我带走。
在小孩的眼里,小河涨成了湖,湖面上漂着好多东西。有衣物,食物,木头家具,瓜果蔬菜……我清楚的记得,一个麦草编织的器物里有一群鹅黄色的毛绒绒的小鸡。我看着它们惊慌的在水里奔驰而过,晚上在梦里依然为它们的命运担心。
我总是这样悄悄地往回走,在这条留下我足迹的羊肠小道上,慢慢地走,甚至会一个人徘徊一阵子。寻找夕阳西下时,我曾无数次在这里的徘徊或静坐,不知哪棵草,哪朵花还记得伤感凄迷的青春?
走到崖顶,就到了村后的麦场。隔着麦场,隐约看见我家屋后的合欢树,粉红色的绒绒的花朵点缀在纤柔美丽的叶子之间,像村姑娘绣的一幅画。我一直没有弄清楚这棵树是谁栽的,母亲?还是父亲?什么时候栽的?为什么要栽一棵合欢?别人家房前屋后都是泡桐,可以成材做家具;或者香椿花椒,可以做菜食用。当我远远地看见满树粉红的烂漫时,合欢树似乎已经有些年龄了,喜欢花的心思在这棵树上找到了归宿。
我似乎不着急,在树下捡起一朵凋谢的花儿,拿在手里端详。想着父母会不会坐在树下说些什么,合欢花开的日子,他们的心情是不是会随着这满树的灿烂而明媚呢?
后门依然是多年前的那两开的带拴的木门。只有在冬日的时候,这两扇门才是紧闭的,为了挡住凛冽的寒风;而夏日,它几乎昼夜敞开,风悄悄地从此穿过,留下一些凉爽,让夏变得安谧。看着已经被岁月磨损的失去棱角和色彩的默默无语的门,想不起自己当年是怎么跨出这道槛的。
喉头有一些哽,两只手有一些沉重。在“吱呀”声中,我跨过这道门槛,回到灵魂的牵挂里。
父母或许并不惊喜。只是微微地笑一下,而我的哽,顺着喉咙不顺利的下跌到肚里,也微微地笑,然后呼唤爹娘。他们脸上的沧桑和衰老,在瞬间,就被我搜索到,却只是悄悄地拷贝到内心最深最软的一个位置——
依然难以用语言表达什么。
母亲会不停的讲她认为有意思的人和事,我会认真地听,并回应与她;而父亲,只是坐在旁边,不言语,却能看出神情的专著。我的目光会更多地停留在父亲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