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被偷拍“性爱光盘”的受害者,她曾经深深地痛恨这个世界,但如今她已与往事和解,并收获了爱情。她说,能活得这么好,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在深圳报业大厦旁的星巴克,从龙岗大火现场赶回来的璩美凤能坐下来吃点东西,十几个小时以来还是第一次。路边紫檀木上垂下的花枝,掠过黄昏的街道,把暗影投射在桌面和餐碟上。璩美凤一边吃蛋糕,一边说,刚从火场回来,脸上全是灰呢。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咖啡机在室内嗡嗡地鸣响着。有时候她会带着职业性地好奇向我发问,然后突然停下来指着窗外,我看到的是一群麻雀正在路边无人的长椅上翻飞嬉闹。
然后她向我谈起她的往事,那些仅属于她的辉煌和绝望,那些她曾经无法面对,奋而反抗,如今已经释然的往事。我注意到,谈话时她下意识地戴上墨镜。
作为曾被偷拍“性爱光盘”的受害者,璩美凤说,她曾经深深地痛恨这个世界,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朋友。
“你明白那种被朋友陷害的感觉吗?”
可是这一切,如今都已烟消云散。
2月26日,璩美凤亲赴台北,迎接因散布光盘而获罪的《独家报道》发行人沈嵘出狱。早已守候在外的媒体记者捕捉到了她把一串佛珠戴在沈嵘手上的动人情景。在桃园女子监狱门前,两人一笑泯恩仇。
我问她:“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你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我想,这大概也是璩美凤不停自问过的问题。
璩美凤说,如今她已经不再纠结于这样的假设。她接受了发生的一切,并与往事和解。“我觉得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她说,“既然是捡回来的,那每过一天都是加分,每过一天都是赚到的。”
反抗
因为奶粉风波,爱喝咖啡的璩美凤选择了果汁。她谈起那些身处漩涡的官员,笑称6年前她同样身处漩涡之中。
那时,面对整个社会的压力,璩美凤感到过去的自己和那时的自己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斗。过去的她在奋力保卫自己的性格:好强、坚毅、不屈;而那时的她则要屈服于社会成见:痛苦、灰心、销声匿迹。
偷窥政治人物隐私的欲望和媒体的推波助澜,如同两道残忍的火苗炙烤着璩美凤的心灵。
璩美凤说,她一度把自己锁在屋里,拉上窗帘抵挡外界的流言蜚语。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出去到超市买些东西。
没有电视声音的陪伴,她就无法入睡。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就再也无法睡着,只能困兽般地在房间里等待清晨到来。可天一亮,她心里又想着,今天印出来的报纸不知道又要写些什么?
璩美凤感到自己站在天底下,被裁判着,委屈和愤怒都尴尬地赤裸着,像一只不断撞击玻璃窗的飞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飞不进去。她说,你知道吗,那种痛苦就像双手被反绑吊在窗子上遭鞭打。“你跑不了,手也没有办法挡,”璩美凤说, “只能期待打在身上的鞭子,能够躲避最疼痛的地方,尽量打在同一个地方。我觉得我只能有这一点点最卑微的期待。”
那时候,璩美凤所到之处总会引来众多媒体记者。璩美凤记得,一次记者会结束,仍然有6、7辆采访车尾随其后。她躺在座椅上有些神志不清,而妈妈手忙脚乱地开着车,有时红绿灯停下来,便会有记者冲到窗前要求采访。在璩美凤的记忆中,那天车子好像一直转来转去,就是开不到目的地。终于开到一个地方,请以前的助理来接,回家时发现早已有一大堆SN G车在门口等候。
她本可以离开台湾出国,但是父母放心不下。因为整天神情恍惚,家人甚至不敢让她一个人过马路,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其实,只有璩美凤自己知道,她那时所暗暗期待的,正是意外发生。
璩美凤说,是后来的一次经历帮助她战胜了懦弱。
自从光盘风波后,璩美凤几乎没有回过在海悦被偷拍的家。“我没有勇气再回那里,”她说,“只有一次妈妈开车载我回来拿东西,停留时间很短,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看看家里的情形,更没有时间整理和打扫。”
但当璩美凤重新回到这个家时,曾经美好的、痛苦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里。璩美凤说,在开门的一刹那,她感到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下着百叶窗暗沉沉的卧室,墙角的金鱼缸,缸内很久没换的水已经混浊不堪,一只死金鱼翻起肚皮漂浮在水面上。当她再转过头,发现时钟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说,是这一刹那的震动,让过去的璩美凤占据了上风。
她选择了一条与世俗公开对抗的道路。
她拉开窗帘,让外界强烈的光线直射她的生活。
璩美凤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活在很大的逆向操作过程中。“小学的时候我有一点自闭症,但是我偏偏就要去参加演讲,就是这样的性格。”
她先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一本《璩美凤忏情录》,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她复杂的男女关系,全面公布。2002年 3月初,她开始在台湾主持电台和电视台的谈话节目,3月中旬她又在新加坡举行演唱会,上座率高达90%。据了解,出版《璩美凤忏情录》,所得版税为190万元台币,新加坡演出收入为64万台币,中天签订的合约为3个月,电视一周一集,每集2万台币,广播每月12万台币。有人指责璩美凤借丑闻炒作自己,更多的人则成为兴致勃勃的看客,把一个女人的挣扎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觉得我基础的心态是报复心理,你越要打击我,你越要我沉默,我越要更坚定,我越要更开朗。”璩美凤说,“ 我必须用一个战斗的力量来带我飞跃这个生命的高山,既然不肯向对手屈服,不肯退缩,不肯去做像有些人希望的那样,在尼姑庵内捻佛珠、伴青灯,消解自己的‘罪孽’,我就只能披荆斩棘向前走。”
曾经
如果不是那张轰动台湾的偷拍光盘,璩美凤36岁以前的人生好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理想。
她生长在军人和工人的家庭。父亲是台湾“总统府”宪兵营营长,负责保护过蒋介石;母亲则是一位克勤克俭的工厂女工。父亲的故乡在安徽桐城,这个地名,曾令童年的璩美凤感到无比自豪,“因为安徽出了许多大人物,而桐城更是以‘桐城派’古文名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