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烦闷至极。
于是我将目光从杂乱的文件堆中收回,拎起背包,冲出办公室,直向公交车站走去。
我是个30岁的单身汉,从外地大学读完博士到这个城市打工,两年来的工作业绩公司里有目共睹,可是我永远无法打破那层玻璃天花板一一我是个外来者,在这个公司里,像我这种外来的高学历的人,除了老板需要,并不受欢迎,而且我学不会阿谀奉承、结党营私之类的手段,更不会憋坏,遇到看不惯的或不对的就会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一有任务就拼命干,害得同事们个个看到我像避瘟神一样。老板虽然欣赏我的工作态度,但也不愿违众怒而提拔我。俗话说:三十而立,可是我的前途渺茫。
我烦透了,我要去看师父。
师父是我在读书时一次跟同学去旅游遇上的。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我们一行爬山爬得气喘吁吁,臭汗淋漓。半山腰里走来一位飘逸的老者,身着一袭浅灰色的长褂,步履轻盈生风。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慈祥的出家人。老法师慈眉善目,明眸含笑。只见他神定气闲,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这几个年轻人。我们浑乱的心在他的注视下刹那间静了下来,热汗也不知不觉收了很多。互相问讯之后,我们知道了老法师叫超尘,那年已经83岁了。惊叹之余,我们的脚步不自觉地就紧随着超尘老法师进入了寺门。庙里林木葱茏,香烟袅袅,钟磬悠悠,浓绿翳天,宛如隔季。接下去的半天,我们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寺院了,一直到红日藏进密林深处,才依依不舍地向师父道别一一这时,我们已决定称呼超尘法师为“师父”,尽管我们并未接受什么皈依仪式,但师父那不急不缓的语调,渊博的知识,深邃的思想以及超凡脱俗的气质把我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心熨得服服帖帖。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重回师父那里聆听教诲。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师父,我要让我缺氧般虚脱的心得到佛法雨露的滋润。
公交车在山脚停下,我跳了下来。山上的树比前次茂盛了些,我的心不禁微动了一下。沿着迤逦的山路行走,不久就来到了庙门前。
师父在寮房的蒲团上结跏趺坐,两眼微闭,口中念着什么。我不敢打扰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他。师父拖挂的寿眉已然花白,清癯的脸上依然透着微笑,不断翕动的双唇坚定有力,真不知在师父慈悲的面容下有着什么样的人生经历啊。正这么想着,师父敲了一下引磬,清脆的声音把我的思路牵了回来。师父看见我好象一点都不奇怪,仍然用不急不缓的柔和声调对我说:“来啦?”我赶紧站起来,向师父合掌问候。
在师父鼓励的目光下,我把心里的烦恼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师父一直笑眯眯地听着。我忍不住问师父:“师父啊,人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又没得罪他们?”
师父没有豁达,而是站起牵我的手来到了那一大片树林里。师父温暖的手向我传递着宁静,我躁动而不平的心渐渐舒缓了。师父指着那些翳天的树对我说:“你看,这些树告诉了你什么?”
我看了半天,觉得莫名其妙,树告诉了我什么?
“王林啊,这些树就像我们人,大家都是靠缘生存着。”
见我迷惑不解的样子,师父进一步说道:“孤木不成林。树木要长得高大,必须有其他树木的倚傍。它们在互相依存、互相竞争中,根才会扎得更深,营养吸收得更多。下面的根互相缠结,上面的枝桠互相拥抱,一起抵御风雨的侵袭。”我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这些树:我和同事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我们到底应该结什么样的缘呢?
师父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跟同事们应该结善缘。而结善缘必须靠你的爱。你跟他们都是一片林中的树,你首先要爱他们,用你的心去关心他们,而不是远离他们。缘是注定的,但善缘是应该靠自身努力的。你跟我是缘,你跟同事们也是缘,你跟将来的对象不都是缘吗?既然是缘,那就好好珍惜吧。你说对不对?”
师父用他那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我默然了,心里仔细地咀嚼着师父的话:缘,善缘;善缘,缘。是啊,我总觉得同事们与我格格不入,怎么不想想我与他们实际上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呢?我们有缘来到同一家公司,共同接受各种挑战,如果互相不体贴、,根很快就会断。
师父不再跟我说什么,只是带着我随意地走着。师父已年届九十,可他轻捷的脚步又似青年,我都快跟不上了。回想自己和身边人,个个活得很累、很疲惫,那师父又是怎么保持他的活力的呢?
师父爽朗地笑了:“你们啊,是背着袋子在赶路。那袋子里装的是色、受、想、行、识。你只有扔掉这个袋子,才能轻装上路。其实我也有你们这样的时候,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我真正地明白了佛的教导,明白了五蕴皆空的道理后,就身心轻松了。”
跟师父一路说着,一路爬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那缺氧的心渐渐地复苏了。如果说师父给我注入了氧,那么师父获得氧的佛教就是我们的心灵补给站。
(信息来源:《嘉定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