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藏传佛教艺术是佛教艺术中独具特色的一个重要分支。
重像设便是特色之一。其重视像设不仅表现在对本尊法的严格规定上,而且也与藏传佛教圣像之多有着密切的关联。以密宗为例,金刚界有五部九会一千四百六十一尊佛,胎藏界有三部十三院四千零一十四尊佛,一尊佛代表一种德行,总计便有五千四百七十五种德。也就意味着有五千四百七十五种佛、菩萨的形象。黄春和先生认为“藏密神祇最多大概有近万种”。
我们就章嘉·益喜丹贝准美三世章嘉活佛著《三百佛像集》和土观·洛桑却吉尼玛三世土观呼图克图著《五百佛像考》而言,常见的藏传佛教圣像便有三百至五百种形象,即便这一大大压缩了的数据,已经足令常人震惊了。即便对僧人而言,准确无误地将几百尊圣像辨别得十分清楚,也必须花费一番图像学的真功夫。所以僧徒能否准确识别各种佛、菩萨、金刚等法像对于能否正确地弘传佛教至关重要。因此,无论从本尊法,还是从重像设的意义出发,藏传佛教又可称作“像教”。
兜率天上师瑜伽图(亦称宗喀巴大师弘法图)擦擦,是藏传佛教重像设体现于宗教艺术的典型例证。此擦擦做工精佳,画工至美,成功地塑造出在祥云上弘法的主尊宗喀巴大师、顶严处的文殊师利菩萨、兜率天的未来佛强巴,白度母和唐青曲结等多尊造像,恰当得体地穿插有象征兜率天四十九院的微妙宝殿和释祖舍利塔、五妙欲供品等法物。
更重要的是这件擦擦所具有的特殊意义:即专门用于格鲁派高僧修习文殊大法,作为观想对象的宗教艺术品;藏传佛教格鲁派将兜率天上师瑜伽法奉为日课必修的根本大法,其意义重大,而此件泥擦即蕴涵其深奥法理仪轨。赏析此精致的擦擦,可以深刻感悟到非重像设的藏传佛教不可有如此绝伦的宗教艺术品问世的道理。
藏传佛教重视佛像艺术,还因为藏传佛教盛行区域文盲平民众多,形象教化在弘佛中的意义必然被客观地确定下来,其作用不可低估。对于造像技巧的规定,在藏传佛教中被视为“大五明”之一的“工巧明”部分,作为必修课程提倡和要求僧徒以毕生精力去掌握。
高级僧侣、活佛都要热衷于参加包括绘事唐卡、打制擦擦在内的敬造佛、菩萨、上师像的宗教艺术活动。为此僧徒和专门从事佛教艺术的“拉唆哇”(藏语“艺僧”的音译,意译为造佛像者)必须精通有关典籍,严格遵照“三经一疏”(即《佛说造像量度经》、《绘图量度经》、《佛像如尼拘落陀树纵广相对称十拃量度经》、《佛说造像量度经疏》及工布查布《造像量度经解》和《造像量度经续补》的有关规定及密宗仪轨的复杂程序,去尽可能多地恭绘唐卡、敬造擦擦,开光、加持成为有灵验的法像。
藏传佛教与藏传佛教艺术之间这种互为依存、互为影响、相得益彰、至亲至密的关系是其他教派所少见的。外国学者卢米尔·吉赛尔说过,西藏艺术是由喇嘛教产生的转而为其所用,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无限循环,周而复始之圆。他以几何图形的圆打比方,讲的就是这种互生不息的双向关系。
佛像与凡人形象是有着许多微妙不同的,这种具体表征上的迥异,在佛像学中称为佛的“三十二大人相、八十种随形好”(见唐·菩提流志译《一字佛顶轮王经》卷一),简称“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塑造佛像的重要依据。古往今来世代相袭,绝不因岁月之沿革、地域之差异、风格之变化而改动。
释迦牟尼在世间(约公元前565—前486年)至公元一世纪中叶,即犍陀罗佛教艺术问世前大约五六百年的时间里,史称“无佛像期”。此间信徒和艺僧恪守着不可依常人形象去塑造佛祖尊容的仪轨,因此这期间无佛像可言。此种无佛像期禁佛像所严格遵循的宗教仪轨,与公元一世纪中叶至今近两千年“有佛像期”恭塑佛像所必须严格遵循的宗教仪轨,同样起着保证佛造像庄严神圣、丝毫不可造次的宗教原则的作用,在此前提下的“无”与“有”是同一的。
千余年的擦擦史便全部包容在“有佛像期”近两千年漫长的宗教艺术史中,同其他宗教艺术品一样,擦擦所恪守佛像不同于凡人形象仪轨的最根本之处,是佛造像必须具备“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即所谓的“相好庄严”。“相”与“好”的关系,可以认为:相为本、好为标,二者是一种“大本而小标”的本末关系。
其中,“相”是佛造像的根本性标志,是佛像区别于常人形象的主要特征;而“好”可以认为是依附于“相”的次要特征。二者相较,“相”更重要。因此“八十种好”便有所谓的“八十种微好”、“八十种小相”等恰到好处的不同译法,足证二者是一种相为主、好为副的关系。
“相”、“好”是古天竺国观相术精华之所在,是出神入化地完美塑造出佛像所惟一可以遵循的造像原则,是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宗教艺术遗产。若不依此行事,便往往会塑造出那种不像佛的“佛像”,让善信膜拜起来总是那么不甘心情愿,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这种尴尬的心态常常会在极端商业化了的旅游景点和盲目速成的新寺院里产生,其缘起泰半是逾越了“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中的某些条款,在塑佛的原则依据上面出了偏差。
“三十二相”在《大智度论》、《涅槃论》、《无量义经》等佛学经典中都有过明确阐述。在三十二相所规定的内容中有十六七相的条目,都可以在擦擦中找到视觉上的认同。诸如第三十一“眉间白毫相”,即佛两眉之间所生右曲白毛,大放光明之法相。有些擦擦以半球形之小珠直接塑造了白毫,并加饰头光;有些擦擦只以头光暗示,其头光即白毫光的现示。
又如第十五“常光一丈相”,即佛身上经常放射出一丈高的佛光,即举身光简称身光。在漫长的擦擦艺术史长河中,以上合称的“背光”在不断丰富和发展。就形式而言,有圆形光、轮形光、随形光、放射光、宝珠光、舟形光等;就内容而言,有唐草光、云形光、火焰光不一而足。但万变不离第十五、第三十一相所规定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