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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沩仰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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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沩山道“从闻入理,闻理深妙,心自圆明不居惑地”,这正是宗门“寻思”的确解,“顿悟”的确解。寻思,思的是什么?顿悟,悟的是什么?把这四句话和前面答仰山的“以思无思之妙”一段话结合起来看,也会教人有会心处。同出身于百丈门下,黄檗、临济教人断绝思路以“逼拶”为法门,而沩山、仰山却好整以暇,教人寻思,顿悟所到的同是:“心自圆明,不居惑地”。悟后为人处,在临济则行棒行喝,而沩山则说,纵有百千妙义抑扬当时,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活计始得。“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话是多么简要,多么亲切,“若也单刀直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都是从“得坐披衣自解作活计”中流出家常话,若晴空一片白云,秋夜一轮明月,描绘出一幅“如如佛”的肖像。马祖有偈云:“心地随时说,菩提亦只宁;事理俱无碍,当生即不生。”细究沩山此篇上堂法语,真是马祖这首偈的好注脚了也。沩山尚有一则“无心是道”的公案,最能发明“思尽还原”之旨。

  僧问:“如何是道?”师(沩山)曰:“无心是道。”曰:“某甲不会。”师曰:“会取不会的好。”曰:“如何是不会的?”师曰:“只汝是,不是别人。”复曰:“今时人但直下体取不会的,正是汝心,正是汝佛,若向外得一知一解将为禅道,且没交涉。名运粪入,不名运粪出,污汝心田,所以道不是道。””

  这般说话,剀切畅朗之至。宗旨不在给人谈玄妙而在如何老实摊出,教人把得牢知所趋向。

  现在试看仰山怎样发挥沩山禅学的宗旨。
  “仰山上堂:“汝等诸人各自回光返照,莫记吾言。汝无始劫来,背明投暗,妄想根深,卒难顿拔,所以假设方便夺汝粗识,如将黄叶止啼,有什么是处。亦如人将百种货物与金宝作一铺货卖,只拟轻重来机。所以道石头是真金铺,我这里是杂货铺,有人来觅鼠粪,我亦拈与他,来觅真金,我亦拈与他。”时有僧问:“鼠粪即不要,请和尚真金。”师曰:“啮镞拟开口,驴年亦不会。”僧无对。师曰:“索唤则有交易,不索唤则无。我若说禅宗,身边要一人相伴亦无,岂况有五百七百众耶?我若东说西说,则争头向前采拾,如将空拳诳小儿,都无实处。我今分明向汝说圣边事,且莫将心凑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圣末边事。如今且要识心达本,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时后日自具去在。若未得本,纵饶将情学,他亦不得。汝岂不见沩山和尚云:凡圣情尽,体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仰山这段法语,亦有它的概括性,有三点值得注意:其一,假方便夺粗识。夺粗识的最胜方便,无过于临济的奋迅逼拶及棒喝机用。仰山突兀的机用与临济无异,沩山亦深深印可。云门闪电般的突击,机用转换落落地,亦是在夺粗识。曹洞宗防渗漏侧重内转,惧粗识现行,以故旁通一路挖墙脚。法眼颇知粗识狡黠,于一切现成中还以狡黠之道反击之。这些都知黄叶止啼,执则成病。都属“净除现业流识”的无上方便,虽不可执但要透得过。至于仰山开的杂货铺,鼠粪真金,索唤者自知,他实无一物与人也。其次,说禅宗则无伴。“有佛处不得住,无佛处急走过”(赵州语),哪家禅道将得伴去者?其三,凑泊不得但向性海如实而修。直端端的路,诸家实莫莫能外。仰山突兀的机用,沩山亦印可。机用却最能见到宗旨。(中略)

  沩山、仰山、香严三师唱和禅道的精义

  悟道的人就其日用生活、作务执劳看,正乃自知时节,如庞公偈所表达的“日用事无别,惟吾自偶谐”的境界。沩仰父子的唱和,诸方最为钦迟,香严有时加入,亦无多让。兹举十则公案,从见上参看,即可寻绎其宗旨;从文字上看,也觉鲜花朵朵,时时散发幽香。

  (1)仰山问:“百千万境一时来作么生?”沩山云:“青不是黄,长不是短,诸法各住自位,非干我事。”仰乃作礼!

  我辈于日用生活、执劳作务中,当有世间正法领导,亦有自志支持,但往往不胜其繁剧。若人首肯仰山问处,即定欢迎沩山答处!这正是一副除热恼的清凉散。“诸法各住自位”,惟人自闹尔。识得“非干我事”,我亦安住自位与一切法无别。

  (2)沩山摘茶次,谓仰山曰:“终日摘茶,只闻子声,不见子形。”仰撼茶树,沩曰:“子只得其用,不得其体。”仰曰:“未审和尚如何?”沩良久,仰曰:“和尚只得其体,不得其用。”沩曰:“放子三十棒!”仰曰:“和尚棒某甲吃,某甲棒教谁吃?”沩曰:“放子三十棒!”

  摘茶也在辨体用,不可将体用说得悬远。

  沩山要打三十棒,仰山吃棒心不甘,虽然如此,却正努力于摘茶,全体作用,全露祖禅师也。

  沩山为啥要打,仰山过在哪里,何妨寻思一下?“练禅”策进,即在此等处。

  (3)沩山问仰山:“涅槃经四十卷,多少是佛说,多少是魔说?”仰曰:“总是魔说。”沩曰:“以后无人奈子何。”仰曰:“慧寂即一期之事,行履在什么处?”沩曰:“只贵子眼正,不说子行履。”

  这则公案,真乃淘练入神!《涅槃经》四十卷“总是魔说”,这也正是“用剑刃上事”。“倒破鬼门关,日轮正当午”,喝破黑暗天下宴然。《涅槃经》心性之学揭佛性义,早成时人大窠臼,难得经此一场。“只贵子眼正,不说子行履”,是沩山以最高评价肯定仰山禅法心要处。

  (4)沩山问仰山:“何处来?”仰曰:“田中来。”沩曰:“禾好刈也未?”仰作刈禾势。沩曰:“汝适来作青见?作黄见?作不青不黄见?”仰曰:“和尚背后是什么?”沩曰:“子还见么?”仰拈禾穗曰:“和尚何曾问这个。”沩曰:“此是鹅王择乳!”

  农事禅修打成一片,正干农活时即为禅修。两个惯家于农事成熟时,便尔浑身自在。虽然动容难择,但“触目菩提”当这么会。他父子俩一向在劳作中“练禅”策进,不是朱门清客在观家轩里作欣赏状,而云我有会心也。“鹅王择乳”,不假作意吸取精华而去其水分,纯禅道人,一切行动无不是禅,“现业流识”自尔消除。

  (5)仰山在沩山为直岁,作务归,沩问:“什么处去来?”仰曰:“田中来。”沩曰:“田中多少人?”仰插锹叉手。沩曰:“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仰拔锹便行。

  这个公案古德拈颂极多,不拟多谈。仔细参看,沩仰父子“练禅”策进之旨深入生活实际。田中人归去,插锹叉手;南山大刈茅,拔锹便行;明明如此却在暗通消息。曹洞宗致力于护念的“不犯”;沩仰却在劳作中兼到了“不犯”,虽暗却明。造诣极深的演剧家浑身是戏,沩仰师资一句话、一动作,无不是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