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爱、慈悲的为一
(一)从谭氏《仁学》一书的「公羊三世」的历史观来看,中、西、印的文化都有其不是之处,亦都同时需要「救援」,需要「教主」的救苦救难精神。而由于「凡教主之生也,要皆际其时,因其势,量众生之根器,而为其现身说法。」(注20)这种因时、空背景不同,而诞生出互不相同的「教主」;但这些不同的差别性,原不是「本质」上的;而是「偶有」性的,这也就是谭氏认定三教教主的「肉身不同」,而「法身则一」(注21)的道理。
当然,肉身不同,也就说明时空不同的「际其时,因其势,量众生之根器」的文化差异。这文化差异的落实,最清楚的,也就是「强典」。在谭氏教导研究「仁学」的诸君,应阅读的经典是:「于佛书当通华严及心宗相宗之书;于西书当通新约及算学社会学之书;于中国当通易、春秋公羊传、论语、礼记、孟子、庄子、墨子、史记、及陶渊明周茂叔张横渠陆子王阳明王船山黄梨洲之书。」(注22)
通达中、西、印的经典以滕辞儒、佛、耶三教之外,尚有各学问之知识,即是:「算学即不深,而不可不习几何学;盖论事办事之条后立是矣。格致即不精,而不可不知天文、地舆、全体、心灵四学,盖群学群教之门径立是矣。」(注23)
如果说前面对「经典」之「当通」,是属于宗教人文的知识,则后者的「几何学」为自然科学入门,而「群学」则是社会科学的通论;此二者可以「不深」「不精」,但也深「习」深「知」。这隐含看对人文之「通」,而对社会、自然之「知」。略知与通晓的知识等差,也可看出谭氏价值体系先后轻重之分野。
显然地,对「人」的关怀,原才是仁、爱、慈悲的对象;对「物」的自然科学唯有「利用」「宰制」,而对政治社会则是「管理」「掌握」。为学首至人文,次及社会,自然科学殿后的次序,表现出宗教情操的顺序上。「仁学」对人的关怀原是最优先。也就因此,当谭氏顺看历史洪流溯源而上,几现「礼教」竟取代了「仁」的行动时,有异常的激动情绪,认为:「仁之乱也,则于其名-----数千年来,三纲五伦之修祸烈毒,由是酷焉矣。君以名桎臣,官以名轭民,父以名压子,夫以名困妻,兄弟朋友名挟一名以相抗拒,而仁尚有少有焉者得乎?」(注24)
在《仁学》的探讨中,对中国「仁」概念之遭逢纲常之轭,有详述;而对西洋耶教之宣扬「爱」,但亦扮演帝国主义,侵略有色人种之事,汲有扬及。同样,对佛教「慈悲」心肠,亦广受人间世的各种残酷暴行,亦存而不论。反而以西洋文化中科技社会进步之描绘,作为中国改革之借镜;以佛教心性之陶冶作为国人心灵改革的典范,有相当篇幅的论述。这一方面可以说明《仁学》并外一有体系的、理论性的著作;另方面则可说《仁学》是谭氏的心语,从中可窥探谭氏灵性生命中的宗教情操,如何说法以三教合一的仁、爱、慈悲来关怀众生。
其「三教教主一也,吾拜其一,则皆拜之矣!」(注25)展示了孔子、释迦、耶稣三人「肉身不同,法身则一」,以及仁、爱、慈悲的宗教情操的合一。
六、结语
谭嗣同一生,经历了耶、佛、儒三教,而且是顺序先悟耶稣,后归佛门,最后回归儒教。其精神生命是以宗教悟后的仁、爱、慈悲为实践工夫,超越了三教各别的形式,也超越了各教相异的教义、教规、教仪;而把三教彼此间的不同,存而不论,被窥见三者相互间的共识共慧;而立心中陶冶出「三教合一」的观瞻。
当然,仁、爱、慈悲的实践,最终还是需要大奉献、大牺牲来完成,这也就是谭嗣同的意念:「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来闻有国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以及其慷慨赴义的行为。
七、注解
见《仁学》卷上,《谭嗣同全集》,华世出版社,民66年10月出一版,简称《全集》,下同,第50页。
见《全集》,第52页。
见《仁学》卷上,《全集》第52页。
同上第9页。
同上。
见《仁学》卷上,全集第6页。
庄子《齐物论》篇中,「道通为一」是庄子哲学的指导原则。参阅拙著《庄子与古希腊哲学中的道》,中华书局,民61年5月,第67页。
参阅《仁学》卷上,全集第38、42页。
此处借用康德哲学的名词「物自体」(Ding an sich),作为仁学中本体「以太」,以及其显用的「仁」的哲学终极概念。
参阅《仁学》卷上,全集第34页。
同上第35页
在这里,谭氏的哲学思辨似乎不够周延,因为其在「革新」的课题上,强调耶教的「认罪」,可是在他处又反对基督宗教对「原罪」一说,参阅《仁学》卷上,全集第27页。
参阅拙著〈卫理贤(R.wilhelm)德译易经「吉凶」概念之检讨〉,海峡两岸易经学术研讨会,「百年来易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1999年7月30日—8月5日台北麒麟大饭店。
参阅《仁学》卷上,全集第37-38页。
同注3
孟子
同注3
同上。
参阅梁启超着〈谭嗣同传〉,全集第526页。
同注2
《仁学》卷上,全集第53页。
同上第9页。
同上。
同上第14页。
同上第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