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在泉州时,曾有过这么一件事。有一次,弘一大师告诉我:「我这几天在想,如果我能喝喝雪峰茶,那我就很好了。」雪峰茶是指南安杨梅山雪峰寺所出的茶。他说完之后,就问我:「你有吗?」。我说有一点点。他很少向人要东西的,有时人家送东西给他,他也不要。我去把茶叶取来,他泡了茶,喝了一口,大赞:「呵!很好!很好!这茶一喝入口,身心就进入一种很清静的境界,这茶的功用真好。」稍顿,他又说:「但不能常喝!(哄笑一堂)他说:「这茶对过午不食的人不大合适,因茶对消化很有帮助,多吃不得!」(又是一场哄笑)
另有一次,大师对我说:「你去吩咐那个送饭的工人,请他有空时到我的房间来一趟」。我以为有什么事,便赶快去叫。过后他对我说:「呵!我要殉教了:」我听了很是吃惊,直跪下去向他说:「老法师这个可行不得。佛法还要你来弘扬,我们得超渡众生。」可是他却说:「不行呵,我们只有两只手,两对眼睛,能有什么用,又能起什么作用?」他说:「现在国难当头,到处动乱不安,日本又在东北残杀我们的同胞,这是件今人心痛的事情,因此希望以身殉教。」当日刚好有十一架飞机要轰炸泉州。大师就站在承天寺菜园中的月台别院一个较高的地方。一直站在那儿等待轰炸。我站在树下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感觉得很凄凉也很悲哀。我当时很耽心,炸弹真个落下。那一天十一架飞机果真来了,但一颗炸弹也没有丢下。我心里感到十分的高兴。飞机过后,他就进入寺内,什么都没说。不久有一个交通银行的行长刘廷灏来劝大师他去,因他感到泉州可能会失守。而当时泉州内外四处的交通都已中断。那位行长自己有一部车子,因此请大师乘此车远去。但大师说他不想如此做,因为他已打算殉教。当时,寺中各人都劝他说这不是殉教的时候呵。后来,他才答应去永春。
问:弘一大师在永春时,又如何呢?
答:在永春的普济寺老鼠很多,弘一大师曾写了一篇「饲鼠记」,那是写他在那里养鼠的经验。在永春一年多,他的身体不大好。那时,大师大概是五十八九岁吧。有一次他由永春下来,去洪濑灵应寺小住,寺中有一些倒插而生的竹,村人称它为颠倒竹。主持在家时是做纸扎的,他在灵应寺也如此。弘一大师每日只早午两餐。素来对菜肴没有选择,你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不过他自己倒很喜欢吃高丽菜干。因此,主持知道大师好此菜,便天天送高丽菜干给他吃。吃了几个月,就使大师得了痢疾。待下痢稍为转好,大师便下来回到泉州。他说:「呵呀,灵应寺在布置上很花绿。我们出家人不能住在像资本家、或官僚贵族似的堂皇的寺庙内。」由此可见大师多么朴素。
有一天在承天寺,大师对我说:我放了一些行李在百原禅院(内存一百多座铜佛,该寺以铜佛名闻四处,故又有人叫此寺做铜佛寺)。我依照他的指示去取回他的行李。去到禅院,只取得网篮一个。因那皮匣放在那里好久,老鼠已把它当做窝巢,因此皮匣的壳全被老鼠咬得七孔八疮的。他见到那个破皮匣后说:「世事都是无常的,这皮匣跟我差不多有五十年了,现在竟也破损成这个样子,里面还有老鼠,你去把他们给弄走吧:然后才好把皮匣丢掉。」「唉!」他说:「凡属有相,皆是虚幻。凡是能看见的东西,都不能永久存在,好像这皮匣也是一样!」
(问者与旁听者,听到法师讲到此,都不禁笑将起来)
问:弘一大师真有幽默感。
答:唔,大师说话都十分富有艺术性的。
提起艺术性,我又记起另一桩事来。记得有一次,泉州有一个姓黄的,他善于画画,他多次要请大师吃饭。大师给他请多了,就破例在藏经楼上叫我预备了几样菜。那时正是战争时期,什么菜都十分希罕。不过,当时我弄的几道菜倒是过得去。在进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