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的特质
在阿育王时代,佛教自中印度向南印度发展的,是大众部,以大天为中心人物;自中印度向西印度及西北印度发展的,是上座部,可能是以末阐提为中心人物。当南方的大众部由一味而再三分裂,乃至消失於大乘佛教中时,由於南方王朝势力的向西北方推进,西北方的一味的上座佛教,便受到新思潮的激荡,内部发生了再分裂。其中自以为是保持上座根本部思想的说一切有部,便是再分裂后最大的一派。
大众部是重视佛陀的根本精神的发展,基於自由思想及实际生活的要求,一面在对佛陀的观念上趋於理想化,一面在现实的生活上则要求人间化。
说一切有部则适巧相反,为对於原始的经义的保守,为基於对经律的整理疏释的要求;一面在对佛陀的观念上仍保持人间化,一面在现实的生活上则趋於学究化。
因此,大众部终究盛大了大乘佛教,它所留下的典籍,却仅有一部佛传《大事经》,据说是大众部下说出世部所传,论典是一部也没有。
要知大众部的思想,尚须从有部等其他上座系的典籍中去找。至於说一切有部,它有以《发智论》为首的七论,到了迦腻色迦王时的第四次结集,又出现了一部二百卷的《大 婆沙论》而集有部论书的大成。
有部对经义的疏释及组织条理,是如此努力,对於律仪的发挥,也有超过任何一个部派的成绩:先有西印摩偷罗有部的《十诵律》六十卷,以及解释《十诵律》的《萨婆多论》;次有西北印迦湿弥罗的《根本说一切有部律》(略称《有部律》)五十卷,但此部的律书为义净三藏译成汉文的,多达十八种,计一百九十八卷,传译到西藏去的律典,也是《有部律》的一部分。
正因为有部学者的学究气味太浓,佛教便与人间脱节,也与实际的修道相背。要想学佛而知佛教者,必须出家,穷其毕生的岁月,在寺院中钻究浩繁的论书。这不是平易近人的佛教,佛教学者也只求其自我的解脱。后来被大乘佛教贬为小乘的对象,多分是指的他们。
现象论
观察万有的活动,为现象论。大众部主张「现在有体,过未无体」。有部则主张「三世实有,法体恒有」。同样是说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同样是 把万法的变易,放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个位置上来观察。大众部只承认当下的现在为实有,过去的已成过去,未来的尚未出现,以为过去及未来是由现在法所推定而有的名称。於现前一刹那,名为现在法,此乃是由於现在主观的存在。过去及未来的客观法,不能离开认识的主观法而存在,所以称为「过未无体」而「现在有体」。
这是基於缘起观的思想,以为三世的存在,并没有独立的实体性。因为现在法永远都在变成过去而进至未来,但其仍有暂住於现在的观念,故被称为「色法暂住」说。
至於有部之称为有部,《部执异论疏》谓:「其说一切有义故,用标部名。」主要是「三世实有,法体恒有」。有人以为,这是采用了外道的自然哲学的思惟方法,而完成的教系;有人并以此「有」为「实在论」的有;有人把此「实有」、「恒有」,说成「物质(能)不灭」、「势力恒存」。却更有人以为有部之「有」,是基於原始教义「诸行无常」的开展,乃是无常、无我的具体表现或延长。这种实有观,有现代实存哲学(Existential philosophy)的倾向。因为三世是现在一刹那的内容,正如有人所说:「现在是过去的儿女,也是未来的父母。」现在的一刹那虽已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却是过去的继续,也是未来的源头,所以是「三世实有」的。一切事象,均是生灭於刹那的变化,前一刹那到后一刹那,已不相同,无数事象在每一刹那,均不相同,因此,在一法(事象)之上,即建立有无数的法体,各各无数的法体,又无不涉及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三世既是实有,其一一「法体」,也必是「恒有」的,然而,法体是使「色」(事象)能成为其自相,使其时时出现於现在而充足它自己。所以法体的「恒有」,是指它的每一刹那的自相的价值次第,而不是在时间次第上的「常有」。法既无常,必然是无我。
可见,大众部是基於缘起观而立论,说一切有部是基於无常无我而发展,开出的理念虽不同,基本的源头则均是佛陀的遗教。
本体论
追究现象的根本,为本体论。大众部的本体论,是「无为法论」。将一切法分成有为及无为的两类,乃大众部及上座部的通说,但其所立的内容,颇有不同,上座部的无为法,完全落於虚无的状态,是属於消极或否定的,大众部则以「无为」有生起万法的能力(所以这是化地部真如无为缘起的先驱),是规定有为法的根据和法则,是属於积极或肯定的。
为便於明了两部及各派对无为法的差别起见,列表如下:
心性论与有情论
所谓心性,即是心的本性、本质,不是日常的分别心及肉团心,对於心的本性,大众部是主张「心净说」的,《宗轮论发轫》(明治二十四年,小山宪荣编撰)中说:「心性本净,客尘随烦恼之所杂染,说为不净。」有青众生的主体为心,心的本性本来是净,由於客观的烦恼染污,此心即成不净而称为凡夫。对此大众部的心性本净说,站在大乘的立场,有相宗及性宗两种不同的看法,但它是后来真如缘起的先驱思想,能是属於众生皆有佛性论的性宗系统。大众部另有「心自缘」之说,《异部宗轮论》(《大正藏》四九.一五页下)说:「诸预流首,心心所法,能了自性。」预流首是小乘初果圣人,他们的心及心的所缘之法,能够了别其自心的本性。这与心净说是一致。,圣首返於心的本 净,所以心能自缘其自己的本性,这也与后来大乘菩萨心的作用一致。大众部又有「随眠」与「种子」说,它将随眠与「缠」分开,以随眠是烦恼的种子,缠是现行的烦恼;种子是潜伏着的因素,现行是发生了的事实。这一种子思想,也与后来大乘的唯识有渊源。
对於有部来说,则与大众部相反,认为心性本来不净,认为心不能自缘,认为随眠就是烦恼。同时,《成唯识论》卷三(《大正藏》三一·一五页上)中说到「大众部阿笈摩(阿含)中,密意说此名根本识,是眼识等所依止故。」这个为眼等六识所依止的「根本识」,与犊子部的「非即非离蕴我」的「补特迦罗」类似。化地部承此而立「穷生死蕴」。正量部的「果报识」,经量部的「细意识」或「一味蕴」,作用大同,为业之所依而流转生死。到了大乘佛教,便成了阿赖耶识的思想。大乘阿赖耶识,实由部派佛教而出,大众部的根本识,则早已在原始圣典中胚胎於第六意识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