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识得智
迷乱与基于迷乱而来的苦恼的我们的存在,都是“识”的显现,但我们执有外界实体的对象,加上又执著那个“执著的自我”,于是,由于对着外、内、“能”、“所”之执著而生起我们的苦的存在。我们如能知道:外界的东西是内识的显现,那在真实上是“无”的,如此,外界的东西既然是“无”,那么认识它的内在的“识”,把它作为是“认知者”来看,其实也是不能够存在的,由这样来看,那被概念化、被思维化的戏论的世界就会止灭,同时,也能够实现无分别的“胜义的世界”。虽然说戏论寂灭而实现胜义, 但在唯识, 并不是把戏论寂灭境界的空性,认为是事物的“有”、“无”或生灭变化的意思,因为那种见解是会违反不生不灭的缘起的理法的关系。唯识将此情形表现为:作为“能”、“所”二者相对应而显现的世俗世间变成了不显现; 未显现的胜义 变成了“显现”或者称为“了得”。所谓的“显现”或“了得”, 是与“已正在认识”同义的言词, 所以了得“胜义空”是说:胜义空从不能够认识的状态而到达了能够认识的状态的意思。这与世俗世界的“知识”之认识有分别,而成为特别的“认识状态”的意思,故用“智”之语。戏论寂灭的境界是转迷开悟,也就是把“识性”状态转变为“智性” 的意思,故亦云 “转识得智”(转识成智)。所谓的“智”,是离开了“能”“所”的二元性的“超世间的知识”的意思。
转依与无漏的种子
人的存在之根底,恒常有阿赖耶识的作用,即:由于潜在意识的阿赖耶识与显现于现实之识(例如前六识)之互相的交互关系,人才无始以来轮回于迷乱之中。阿赖耶识是人的存在之根据,基于此根据,人便不断地埋没于轮回的旋涡之中。由于获得了远离二元性的超世间的知识,众生因而有超越轮回之存在的可能,这个知识是与根据阿赖耶识的人的存在是完全异质的东西。这个超世间的知识到底是怎样?并且是从何处生出?这个是应该要问的问题。
从我们和所有众生的世界之成立的迷妄的根据,转换为佛的世界的根据,叫做“转依”。具体地说起来,“转依”是大乘回心的体验。由于归依大乘正信所得的这个大乘回心的体验,是与《华严经·十地品》所叙述的“初欢喜地的获得”同样的意义,那是把世间性的知识转为无烦恼的、无漏的、超世间的知识的意思。而做为转迷开悟的机缘的,乃是瑜伽行。本来,瑜伽是由于调整呼吸等方法而把心集中于一点,由此而起正智来观对象之“止观之行”。在《摄大乘论》里说:
他人的言音及各别如理作意,由此为因,得生正见。
这是由于闻佛所说之正法而开始的。佛所说的正法,可说是从真理的世界(法界)所流露出来的教说,由于听闻,并对闻教作根源的思惟,乃会成为成立超世间的知识之契机。如以转迷开悟为佛教的根本目的,那么,闻此达成目的之机缘的正法,应该可说是为大乘实践的中心课题。闻正法是闻佛所说的法,而佛所说的法可认为是从真实世界所流出的。此事在唯识里理解为:由于听闻从真实世界所流出的正法而能得到闻熏习的种子,以此种子为因而能行“转依”。属于真实世界之正法,是与以阿赖耶识为根据的世界完全异质的。闻其教法与通常基于听觉之认识作用,不应该是同一的。因为,由于闻教能够将与烦恼性质之有漏种子异质的无漏种子,放置于阿赖耶识中的缘故。如此,无漏的种子在阿赖耶识中,变成与有漏种子共存。
无漏的种子,在人间看起来,到底是本来先天(生得)的存在?还是由于闻正法而新生的东西?关于这个问题,在历史上曾有种种不同的见解。有一说是说:有漏种子和无漏种子都是先天性(生得)的存在,而那些是透过经验而会逐渐成熟的。另外一说是说:一切的种子都是新发生的,但作为发生原因的经验,是无始时来之性,从无限的过去不断地反复下来,所以任何种子都会使人认为是好像从无限的过去就已存在似的。不过,如从“后说”看来,若种子都是新生的,以阿赖耶识为存在之根据的人类的认识或经验等一切都是有漏的,所以无漏的种子就会变成无原因而发生。假如把无漏的种子当做是先天本具于人之本性,而闻正法和对所闻教义内容作根源的思惟而实践瑜伽行之时,这个先天的无漏种子就会成熟,于是能行“转依”,这个解释法,可说是比较稳当的理解。
无漏的种子与阿赖耶识
“转依”是“识的转换”的意思。依他起性的识在转依以前,是依他的世界即生死的世界,但由“无分别智”之火所烧炼的“转依”以后,依他的世界本身即是涅盘的世界。 前者叫做“依他的遍计的一分”, 后者叫做“依他的圆成的一分”,而“转依”是把“依他的遍计的一分”转换为“获得圆成的一分”的意思。基于如此的三性说之理解,对阿赖耶识要给与三性中之位置的基础的话,到底应该要归摄于哪一性才对呢?从古来中国所传的唯识教学看,对于会摄藏无漏种子的阿赖耶识,大略有三种的解释:
一、阿赖耶识只是杂染的东西。
二、阿赖耶识是杂染,同时又具有先天的无漏种子,所以是解脱性的东西。
三、阿赖耶识是“真实”与“虚妄”的和合物。凡夫如要成为觉者,就要灭此识中的虚妄之性而成为“唯真实”才行,但在如此的情形(成真)之下,也不能把阿赖耶识本身认为是消灭了。
闻熏习的种子和阿赖耶识都是依他起的东西,而两者的本质是不同的,在不同的两者之间,有对治者与被对治者之关系的存在。在《摄大乘论》里,对于“闻熏习是不是阿赖耶识的自性?”之质问,答复说:假如闻熏习是阿赖耶识的自性的话,由阿赖耶识的自性来对治阿赖耶识本身是不可能的,但同时,假如两者的本质完全是相反的性格的话,闻熏习的种子就应该要依存于阿赖耶识之外的别的地方才行;而将由无漏种子对治阿赖耶识的情形,用鹅鸟从乳水混合的液体中唯饮“乳的成分”的譬喻在说明着。此事是表示着:有漏种子与无漏种子形成“寄存”和“俱起”之关系,而站在渐减渐增之立场的。闻熏习的种子的渐增寄存于阿赖耶识,会导致阿赖耶识的渐减;所以把这个阿赖耶识认为只是染污性的东西,是比较恰当的看法。把阿赖耶识认为既是杂染同时又是解脱性的东西,或者是把它认为是“真实”和“虚妄”的和合识的解释,是于依他起的阿赖耶识自体之中,要求某种胜义的要素,欲把“转依”认为是阿赖耶识的“质”的转变的一种论理的解决法。我们应了解由于闻教、实践瑜伽行,成熟先天无漏的种子,而可对治杂染的阿赖耶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