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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与理学(禅海蠡测〖南怀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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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儒王阳明,远绍陆象山心法,世称其已近于禅,其著名之四句教,为毕生学术思想中心,至有以之与禅宗心法并提者,实则大误。四句教云:“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为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若心之体,本无善恶,则此体为一废物,意动而忽生善恶,此善恶之来,纯出无根,而其于心体两不相关,何须为善去恶;为善去恶又与心之体有何关系?纵不为善去恶,心之体亦自无善无恶也,此其误一。心既有体,在善恶之意未动以前,非绝无善恶,为潜伏于体中耳;此心可称之曰性善,亦可称之曰性恶;因善恶两俱潜伏。如心之体,在意未动前,是净明无过;则应准《大学》之义称之曰“至善”;否则当用《荀子》之意,称之曰“本恶”;何得言无善无恶。无与有乃相对意义,各代表绝对之词;天下之无,何能生有,既认有心之体,而云无善无恶;于辩正名词上,不免过失;不若以“无”易“非”之为有当矣,此其误二。四句教中,为学得力处,只是一个“知”字;“良知”得辨其善恶,是以用为善去恶工夫,返此动意之初;如返之于无,则终成一个废物,明此心性何用?最不解者,此“知”之一字,又从何处生起?“良知”若从心体自生,心体绝非无物,“良知”若从外来,于心体绝无交涉;况此一知者,为是意动,为非意动?若为意动,落在善恶中矣;若非意动,“知”之一字,即为心之体,何云无善无恶为心之体,此其误三。阳明以一代儒宗,其四句教纲领,大误如此,世不之察,推为心性理学之极则,殊为识者所惜!儒师针石老人者,尝为文辨之,论说颇当。 大慧杲禅师有言曰:
  而今学者,往往以仁义理智信为学,以格物忠恕一以贯之类为道;只管如博谜子相似;又如众盲摸象,各说异端。释不云乎!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萤火,烧须弥山,临生死祸福之际,却不得力,盖由此也。杨子曰:学者所言复性,性即道也。黄面老子云:性成无上道。圭峰云:作有义事,是惺悟心,作无义事,是狂乱心;狂乱由情念,临终被业牵,惺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所谓义者,是义理之义,非仁义之义;而今看来,这老子亦未免析虚空为两处;仁为性之仁,义乃性之义,礼乃性之礼,智乃性之智,信乃性之信;义理之义,亦性也;作无义事,即背此性,作有义事,即顺此性,然顺背在人,不在性也;仁义礼智信在性,不在人也;人有贤愚,性即无也;若仁义礼智信在贤而不在愚,则圣人之道有拣择取舍矣;如天降雨,择地则下矣。
  所以云:仁义礼智信,在性不在人也;贤愚顺背在人,而不在性也。杨子所谓修性,性亦不可修,亦顺背贤愚而已矣;圭峰所谓惺悟狂乱是也;赵州所谓使得十二时,不被十二时使也。若识得仁义礼智信之性起处,则格物忠恕一以贯之在其中矣。
  肇法师云:能天能人者,岂天人之所能哉!所以云:为学为道一也。(示人)儒者之见,若能进而体会于善恶、心物、理气之外,打破漆桶,则知佛出世入世之言,与乎心性“修齐治平”之道,悉在其中,何被滞于化迹,析虚空为两橛哉!
  理学与禅宗之异同
  宋兴七十余年,学术黯淡,至安定、泰山、徂徕、古灵兴起,始以师儒之道明正学,而范高平(仲淹)、欧阳庐陵(修)实左右培掖以成。逮仁宗末年,五大儒并世而生,理学门庭,于以建立;厥时禅宗声教,正方兴未艾也。
  百源(邵雍)濂溪之学,皆源出道家。宋初道士陈抟之“先天图”四传而有百源,衍为象数术之宗主;“太极图”亦三传而有濂溪,濂溪复于僧寿崖处得先天地偈,乃互参而明性命之理;二程于此二者,素皆不喜。横渠(张载)之学,主于论气,以变化气质为穷理尽性至命之道;及朱晦庵则统集诸说,以集其大成。陆象山有谓其学无师承,有谓其源出上蔡(谢良佐);后有谓学于僧德光。至若洛(伊川)学后人,多归于佛;程门高弟,如荐山(游酢)等终入于禅;横浦(张九成)实问道于大慧杲禅师,而识旨归,此皆显明可徵者,余犹未尽。百源之学,纯出道家外,诸儒初皆出入佛老固无疑矣。
  在儒言儒,宋代理学,自有二程出,方揭示宗旨而立门户。其初如高平之《潜虚》,百源之《皇极经世》,濂溪之“太极图”,固皆宗于易学象数,以窥天人之秘者。迄濂溪之《通书》始括《语》《孟》《学》《庸》之要,以阐述性命根源。同时横渠著《正蒙·西铭》,以训示学者,理学根基,实植于此。诸儒之学,要皆宗于孔孟,汇于五经方为其道统之正者。
  而宋代诸儒,大抵于禅道之学,有所参悟,方得启发其真知,只可论其成分多少,实不能别其参杂有无。盖自唐代禅宗兴盛以来,道家学术,亦受其影响,而起一大变,融会圆通,大有人在,亦学术潮流之必然趋势也。及宋代禅宗特盛,禅师兼通儒学,以佛理说《中庸》周易》及《老》《庄》之学者,著述颇多。而佛学说理,采用名言,多有取于儒书,固皆参研启发互资证明。儒者参禅,一变而有性理之学产生,实亦时会使然。其后之辟佛诽禅者,皆囿于道统观念,限于社会风气。而明达之士,犹多缄默。综其原因,厥有二者:一、为学目的与方法之不同。二、见地造诣之不同。儒者为学目的,学究天人之际,而以立人极(人本位)为宗;故学须致用,用世而以人文政教,为儒者之务;故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入世准绳。佛学目的,以学通天人造化,但初以立人极为行道镃基,终至于超越人天,出入有无之表,应物无方,神变莫测。故以佛之徒视儒者,犹为大乘菩萨道中人;而以儒者视佛,则为离世荒诞者矣。复次,儒者为学之方法,以“闲邪存诚”、“存心养性”、“民胞物与”尽其伦常之极为归。佛者则以不废伦常,但尽人分为入道之阶梯;形而上者,尤有超越形器世间之向上一路,则非儒可知矣。有善喻者曰:譬如治水,儒者但从防洪筑堤疏导为工,佛者更及于植树培壤等事宜。远近深浅,方法迥异,此其为学目的与方法之不同者,一也。儒者出入于禅道,从诚敬用工入手,于静一境中,体会得此心之理,现见心空物如之象,即起而应物,谓“内圣外王”之道,尽在斯矣。而禅者视此,充其极致,犹只明得空体离念之事(亦可谓之但知治标),向上一著,大有事在(方可谓之治本)。而儒者于此,多皆泛滥无归也;若有进者,如洛学后人、象山门人,多遁入禅门矣。此其见地造诣之不同者,二也。至如理学而至于如狂禅一流,此皆二家所病诟,何独有于禅哉。
  伊川十字之教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又以“敬”与“致知”之不可分,云:“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诚,然后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君子之遇事无巨细,一于敬而已。”“唯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立,万物自育。”“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一者,无适之谓一。”故其工夫从敬入手,而主于专一;而其所谓一者,无适无莫之谓;即实此意念,而无一物存胸之境也,以此起而应物用世,则近于道矣。孰知至此,但为佛法之见空、禅宗之初悟一著子也。伊川又云:“性即理也”,且单提理字,又云:“天之赋与谓之命,禀之在我谓之性,见于事业谓之理。”“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禀受言谓之性,自存之人言之谓之心。”于此而见伊川之言心者,即指此意识心也。由诚敬入手,至于主一,而无适也,无莫也,即明此心。明此心而体会天命、性理,皆具于我矣。具于我,乃有诸己也,要须保任得,应用得,如明道所言:“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理学家明体而达用,未有出此藩篱也。故晦庵尝曰:“才主一,便觉意思好,卓然精神,不然,便散漫消索了。”又云:“以敬为主,则内外肃然,不忘不助,而心自存。”“整齐收敛这身心,不敢放纵,便是敬。”“当使截断严正之时多,胶胶扰扰之时少,方好。”“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谓,只此便是敬。”凡此皆近习禅定,于静中体会得一念在,清明之象也。静坐之说,则始于洛学,静非冥然无知之谓。故曰:“所谓静坐,只是打叠心下无事,则道理始出,今人都是讨静坐以省事,则不可。”乃主动中静中,都须用工夫,及会得道时,亦有同于参禅者之初悟境象。如赵宝峰(偕)读慈湖遗书,静然省悟,有见“万象森罗,浑为一体。”曰:“道在是矣!何他求为!”理学家见地,类皆至此为极。见此之后,发为圣解,析理出语,迥然超群者,盖儒者得文字便宜,由此而发知解,不可一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