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净则佛国净”
后秦鸠摩罗什的弟子僧肇在《注维摩经》中除阐明自已对重要经文的见解外,还引证鸠摩罗什和竺道生的解释,对于我们了解以鸠摩罗什为首的译经集团的思想提供了十分有价值的资料。他们对《维摩经》中的净土不离众生和即心净土的思想作了深入的发挥。为避免繁琐,这里仅概要介绍他们的观点。 《维摩经》〈佛国品〉说:“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菩萨随所化众生而取佛土”。鸠罗罗什说“净土”具有三个因缘或要素,一是菩萨功德,二是众生,三是众生功德,从“因中说果”,则可以说众生是净土,因为没有众生也就没有净土。僧肇认为,法身佛或真如法性本无“常体”,而国土相应于众生的情况有美恶、净秽之别,“无定之土,乃曰真土;然即土之秽净,系于众生,故曰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也”;佛土无有定形方位,善恶不同的众生“同视异见”,或见其净,或见其秽。又说,净土是众生的“影响”,随菩萨所化众生的多少而形成广狭不同的佛土。对于经文“菩萨取于净国,皆为饶益诸众生故”,罗什在解释中强调“不离众生得净国也”。[2] 他们在对净土解释中最具特色的是对自心与净土关系的说法。〈佛国品〉说:“直心是菩萨净土”,“深心”、“大乘心”是菩萨净土等。僧肇解释的要点有:一、众生净才有佛国净,而众生净是由他们的行为决定的,行为又为“万行之本”的“心”所决定,只有具备“质直无谄”的直心,才会有清净的行为;二、菩萨(可以理解为大乘修行者)只有自己具备直心,才能“树心众德深固”,普度众生,使众生清净,最后成就佛国。这是从能化的菩萨与所化的众生两个方面来论净土的。在对其它类似经文的解释中,鸠摩罗什认为“直心”是“以诚心信佛法也”,有此诚心,则能修行众善,教化众生,最后成就佛国。道生认为,具有直心“自然能发行众行”,而众行是净土之因。经文载螺髻梵王批评舍利弗“心有高下,不依佛慧”,才见世界充满“秽恶”。对此,僧肇发挥说:“万事万形皆由心成,心有高下,故丘陵是生也。”意为现实世界本来就是佛国净土,而对于那些没有领悟佛的智慧的人来说,因为有高下差别的心,所以才看不到世界的清净,而只看到世界充满沙石和种种污秽。在对经文“菩萨于一切众生悉皆平等,深心清净,依佛智慧则能此佛土清净”所作的解释时说:“若能等心群生,深人佛慧,净业既同,则所见不异也。”[3] 此外,僧肇等人在对〈菩萨品〉的“直心是道场”,“深心”、“菩提心”等是道场的解释中所发挥的思想,可以说与上述思想是一致的,都特别强调主观之心在达到觉悟中的重要作用,而修善求悟,正是教化众生,成就佛国的前提条件。僧肇说:“修心进道无乱之境,便是道场耳。若能标心为主,万行为场,不越方寸,道自修者,乃真道场也……直心者,谓内心真直,外无虚假,斯乃基万行之本,坦进道之场也。”[4] 认为心是“万行之本”,要有端正的行为必须先修心,然后才能教化民众,可以说是中国自先秦以来的传统伦理思维模式在佛教中的一种反映。 以鸠摩罗什为首的译经集团所翻泽的经典以及他们对佛教义理的解释和论证,对中国佛教的影响是巨大的。上述净土不离众生和即心净土的思想,可以说是后世佛教宗派,特别是禅宗的净土思想的重要源头。
四、禅宗的即心净土和人间、净土相即不二的思想
中国在进人隋唐以后形成带有鲜明民族特色的佛教宗派,标志著佛教民族化的基本完成。然而宋代以后,禅宗成为中国佛教诸派中的主流派,此后各宗相互交融会通,形成富有融合色彩的中国佛教。虽然西方弥陀净土信仰在社会广大民众中比较流行,但禅宗的即心净土和人间净土的思想在中国佛教理论的方面是占据支配地位的。 禅宗从它的酝酿阶段到唐代正式形成是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到底影响禅宗基本思想的是些什么经典?从可以察证的资料来看,应当说早期主要是般若中观类经典和《楞伽经》、《大涅槃经》,到慧能以后则主要是以《金刚般若经》为主的般若类经典和《维摩经》、《大涅槃经》、《梵网经》等。作为禅宗的主要思想特色是即心是佛的心性论,而到南宗慧能以后,作为“顿教”的重要标志则是即烦恼是菩提,即众生是佛的相即不二论。 这里仅按禅宗发展的顺序对它的净土观念略作介绍。 菩提达摩(?~大约534)提倡宋译《楞伽经》,把大乘有宗的心性思想引人禅宗,提倡心识的净化转变,但从现存敦煌本《二人四行论》来看,他与其弟子的禅法是以般若中观思想为基础的。在他们那里,理、性净之理、真性、心,在主要含义上是一致的。慧可答向居土的信中的“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观身与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和《四行论》中的“心性无碍,名为解脱”;“一切皆是法界处”;“举足下足,一切皆是菩提处”等[5] ,已经具有人间净土的思想。 中国禅宗到唐代道信(580~653)、弘忍(601~674)时才正式确立,开始被称为“东山法门”。道信所著《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据《楞伽经》提倡观心,据《文殊说般若经》提倡从念佛开始到念法身实相的一行三昧。其中说“离心无别有佛,离佛无别有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看此等心,即是如来真实法性之身,亦名正法,亦名佛性……亦名净土……于一尘中具足无量世界”;对于社会上正在兴起的净土信仰,明确地表示:“心本来不生不灭,究竟清净,即是净佛国土,更不须向西方……一方无量方,无量方一方。”[6] 弘忍所述《修心要论》提倡守心,说“守我本心,得到彼岸”;也曾教弟子在坐禅中向空中看一个宇,待入定后,觉得“满世界宽放身心,住佛境界。清净法身,无有边畔”。[7] 可见,他们所说的净土不在人间社会的彼岸,只要心性达到无妄清净,净土就在眼前。 弘忍的弟子神秀(?~706)在北方传法,受到皇室的崇信。他在禅法上主张观心看净,去染返净,所述《观心论》专讲观心禅法。其中对于往生净土问题有专门的论述,认为念佛应当“正念”,在清净自心上下功夫,即“觉察真心,勿令起恶”,“忆持戒行,不忘精勤”,而不是只重口诵佛的名号,在“无明心”的支使下去“内外求佛”,引《金刚经》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和不能以色、音声求见如来的文字,否认口称念佛,往生净土的说法。他认为,“心是众圣之源,心是万恶之主。涅槃常乐,由自心生,三界轮回,亦由心起。心为出世之门户,心是解脱之关津”。[8] 应当说,这一思想为北宗所继承。 南宗的创始人、中国禅宗主流派的开拓者慧能(638~713),对禅法作了重大革新,最显著的特色是把般若中观学说,特别是《维摩经》和《大涅槃经》中的相即不二的思想灵活地运用到禅法之中,对佛教的修行解脱中最重要的烦恼与菩提、世与出世、佛与众生、迷与悟、渐悟与顿悟等问题作了生动的论述。《六祖坛经》、《曹溪大师傅》等记载了慧能的生平和思想。关于慧能对佛国净土的看法,这里仅概述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