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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间佛教的现代品格——邓子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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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佛教的现代化或现代转型不可能走西方原始基督教、天主教转化为新教的老路,原因就在虽然佛教现代化也同样趋向理性化,但依据的却是佛教本身的根本理性。笔者认为,东方佛教理性与西方新教理性的主要区别就在前者建立在“无我”意识基础之上,而后者建立在“自我”意识的基础之上。楼宇烈教授已对佛教“无我”意识与西方“自我”意识的根本差别,佛教“无我”意识自佛教原初形态、部派形态、大乘形态的一路演变,及“无我”意识与“缘起性空”的紧密关联、“无我”意识的现代意义作了充分的论述【楼宇烈:《“无我”与“自我”--佛教“无我”论的现代意义》,《世界宗教研究》,2000年第2期,101~104页。】。笔者认为,建立在“无我”意识基础之上的佛教理性与中观学说相联系,即为破除了“恶取空”、“顽空”的超越理性。印顺“人间佛教”的核心思想无非是运用这一超越理性,对传统作了全面审察与抉择,为着革新的需要,对学者所说的“整体佛教正法”提出了现代诠释。正如他自言:“无我,是离却自我(神我)的倒见,不从自我出发去摄取一切。”而应法尔如是。“佛法的思想、制度,流行在世间,就不能不受着无常演变法则所支配。若把它看成一成不变的东西;或以为佛世可以变异,后人唯有老实的遵守,说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推之百世而可行’;或以为祖师才能酌量取舍,我们只有照着做∶这就是违反了佛法--诸行无常法则的佛法。”【印顺:《以佛法研究佛法》,《妙云集》下编第3册。】就此而言,人间佛教的契机固然体现着现代性,其契理与对传统的重新审视相联系,所以仍然离不开现代性。

   至于当代台湾“人间佛教”,确系在前人奠定的基础上,印顺之“思想上必然的发展”。江灿腾教授以历史学者的自觉与敏感,指出了“心与境”关系与“人本”关怀两大理论前沿问题的重要性。同时指出,释性广《人间佛教禅法及其当代实践》已由法界出版社出版,如果释昭慧能将她的相关律学著作,统整成“人间佛教的律学思想”,这两方面将代表着“人间佛教”在实践上的重大突破【 江灿腾:《关于台湾当代“人间佛教”思想传播之回顾》(2001?3?31于台北的“第二届人间佛教薪火相传研讨会”第三场论文研讨会的发言》。】。笔者所要补充的仅是昭慧与性广著作本身也带有理论探索性质。如果结合同样赞同人间佛教的释圣严强调以《阿含经》与三法印作基石,其有关戒律学的著作旨在“把释迦牟尼佛所制的戒律精神和目标突现出来,介绍给现代社会的人,让他们懂得,而且愿意接受着去用”【《圣严法师学思历程》,台北正中书局,1993年,70页。】,其有关禅学著作也结合他“透过自己的经验,将释迦世尊以来的诸种锻炼身心的方法,加以层次化及合理化,使得有心学习的人,不论性别、年龄、教育程度,以及资禀的厚薄,均能获得利益”【圣严:《禅的体验·禅的开示》,台北法鼓文化事业公司,1997年,1页。】,那就可以说,以佛教本具的理性精神解构已不够适应现代社会需要的传统佛学,又以经过转换发扬的佛教根本理性贯串人间佛教的戒、定、慧三大层面已经初步实现【笔者十年前亦曾提出过这一要求,参见拙著《传统佛教与中国近代化》,华东师大出版社,1994年,74~75页。】。

   学者强调“当代台湾人间佛教”,还具有把印顺思想与太虚思想的差别凸现的意蕴。印顺思想的理性化特征具如前述。其实,太虚思想也具有明显的理性化特征,这一特征既见于他对传统弊端的批评,也见于其理论体系的建构。但正如太虚自言,他主要“是以中国二千年来传演流变的佛法为根据”来含英采华,适应时代,建设新佛教【太虚:《新与融贯》,《太虚大师全书》第2册,444页。】。所以,太虚的审视抉择的个人理性依据与印顺有异。印顺严格依三法印,当然也难免掺入个人理解。太虚则除佛教根本理性外,更多地受中国化佛教影响,因此中国传统的“实用理性”在太虚思想中也起一定作用。例如,急于求成导致欲速而不达等,太虚僧制改革的失败固多客观原因,但主观原因应与此有关。特别是太虚往往被多变的社会情势所左右,其改革方案随机应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实用”征兆明显,其思路也多前后抵牾。因此印顺虽然对太虚事业“原则上是赞成的”,但认为这样做不可能成功,而要成功非从探本开始不可【同前揭印顺:《游心法海六十年》。】。由于印顺的人间佛教理论立足根本,因此不仅是20世纪后期海峡两岸佛教共同的思想旗帜,而且终于成为佛教界“共同的行动纲领”【同前揭江灿腾:《关于台湾当代“人间佛教”思想传播之回顾》。】。

   此外,与印顺相比,太虚更多地强调直觉悟性,因而对社会的反应敏锐,然而正因如此,加以草创不易,所以在人间佛教思想系统性、严密性、深刻性方面,显然后来者居上。

   五、人间佛教现代品格的丰富与完善

   依缘起论,万事万物都联系在一起,实相上不可割裂。但个人的认识能力有限,理性思维(分别智)为了认识深化的需要,不得不划分一定领域,并明确概念,依据逻辑,突出要点,略去枝节的因果联系,使这一领域显得条理井然。从这一角度看,系统、严密、深刻的理论更难以避免“分别智”带来的直线性、片面性。印顺说:“要悟证性空──寂灭,必须从缘起的相续和合中观察,故佛说:‘要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后代的某些学者,不知即相续和合以观察体证不常不断、 不一不异的无自性空,每堕于静止的,孤立的,即不离自性妄执的观察。”【印顺:《中观今论》,《妙云集》中编第2册。】这里的“法住智”指在缘起性空根本原理的信仰基础上,再逐一分别观察万物缘起的相续和合的智慧,最后把分别观察综合体证,才能得无分别智,即涅槃智。但纵得涅槃智,也往往难以用文字表达。分别智在此起着桥梁作用,一方面,逐一分别观察也能明确该领域归根到底的“无自性空”,积累起来有助于获得无分别智。另一方面,无分别智也要适应世人不同根器而以分别智表达。这里稍一不慎,便会“堕于静止的,孤立的”,即直线性、片面性。系统、严密、深刻的人间佛教理论也难免偶染此病,至少在缺乏无分别智的世人看来是如此。而太虚理论的素朴、广泛、与直觉悟性相联系,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此局限。陈兵教授曾认为,20世纪中国佛教的现代转型,可概括为四大趋向:发扬传统,学习外求,返本归源,改革鼎新【陈兵、邓子美:《20世纪中国佛教》,民族出版社,2000年,23页。】。依此看,印顺的人间佛教理论重在返本归源,而太虚则兼顾了四大方面。所以,太虚开创的人间佛教理论的发展空间更加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