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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大师讲演集》-禅师与禅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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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诗充分表现了龙山禅师对于世间名利能够置之度外的精神,过着一种超然绝尘的生活。一般人对人生抱有两种态度:一种是“纵欲的人生”,追求于世间上的享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以致纵情任性无法自拔。另外一种是“禁欲的人生”,视欲望如毒蛇,以名养为畏途。佛教对这两种态度认为都过于偏激,有失中道。因为过份的纵欲,一味追逐享受,容易迷失了本性,随着欲望而转移;况且欲海难填,以有限的精力去追求如溪壑般的欲望,好比夸父逐日,只有死于非命。而这种快乐是不实在的,相对性的,纵欲的快乐,跟随而来的就是身心的交瘁,人格的堕落,所以说“乐极”必“生悲”,所以“纵欲的人生”是不究竟的。

  “纵欲的人生”虽然不好,但是,“禁欲的人生”也太过狭隘,因为完全禁欲使人形同槁木死灰,毫无生气。好比种花莳草,水分过多,必定腐烂而死,而缺少水分,也会枯乾而死。如果恰到好处,花草得到清水的滋润,就能长得茂盛美丽。所以佛教理想中的生活,既不推行禁欲的人生,也不提倡纵欲的人生,而主张过着中道的生活。

  我们众生称为“有情”,“情性”与我们如影随形,无法分离,放纵它,固然不可;绝对禁止,也是不可能。但是如果能善加引导,合理节制,好比长江黄河,疏导入流,不但无害,反而有益于灌溉、水利,况且欲望尚有善恶之分,善欲可以给予人生奋进的力量,所以佛教不主张纵欲,也不主张禁欲,而主张节欲。进而当我们修行有境界的时候,虽然住在欲尘中,也不会被染着,譬如维摩诘菩萨:“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五欲六尘之所以形成束缚,那是因为众生的愚痴造作。

   第四首             唐.某比丘尼

  尽日寻春不见春

  芒鞋踏破岭头云

  归来偶把梅花嗅

  春在枝头已十分

  这首诗是唐朝有一位比丘尼到处访道,后来开悟所作的。我们求道好比寻找春天一样,从清晨找到夜晚,可是仍然看不见春天的踪影,走遍了千山万水,把鞋子都磨破了,但是春天究竟在哪里里呢?心灰意懒之下,回到家里,看到庭院中早开的寒梅,清香四溢,忍不住深深的一嗅,喔!原来春天早就悄悄地绽开在寒梅枝上了。

  这首诗说明了我们追寻人生真理,探求智能,往往本末倒置,向心外去追求,而不知道向心内去寻找。这首诗更提示了“心内世界”

  与“心外世界”的差别。常人总以为心外的世界很宽很大,而不知道心内的世界更宽更大。佛经上说:“心包太虚,量周沙界。”可见我们的心量有多宽敞,有多广大。

  最近世界正在为石油缺乏、能源危机而恐慌。事实上,真正的能源在我们内心,我们内心的宝藏比世界上盛产石油的国家的能源还要丰富,但是我们将这一块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油田荒弃不用,并且愚昧地向心外的世界去挖掘,不把自己这一座灵山中的宝藏提炼出来,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就在汝心头,不要舍弃灵山,徒然去攀登别的山岭。

  这首诗,事实上就是刚才所说的“赵州八十犹行脚”一诗的意思。如果我们对禅的境界有点体悟的话,去除了对事相的质碍,只要是东风吹拂的地方,不管红花也好,紫花也好,不都象征着春天的讯息吗?所以说:“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如果我们能够契入佛法妙谛,层峦叠翠,无一不是诸佛菩萨的精神法身,声湍鸣涧,都是诸佛菩萨的说法妙音。这就是苏东坡所谓的“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的意思。但是,如果我们不去领会,纵然芒鞋踏遍岭头的云朵,也不过是“一瓶一钵垂垂老,千山千水得得来”,茫然无得而已。道无所不在,处处可以体会,甚至吃饭、睡觉、走路、行进之间都有道的存在。能如此体会,春天就离你不远了!

   第五首             宋.草堂禅师

  云岩寂寂无窠臼

  灿烂宗风是道吾

  深信高禅知此意

  闲行闲坐任荣枯

  这是一首描写不同宗风的诗。唐朝药山禅师投石头禅师门下而悟道,他得道之后。门下有两个弟子,一个叫云岩,一个叫道吾。有一天,大家坐在郊外参禅,看到山上有一棵树长得很茂盛,绿荫如盖,而另一棵树却枯死了,于是药山禅师观机逗教,想试探两位弟子的功行,先问道吾说:‘荣的好呢?还是枯的好?’道吾说:‘荣的好!’再问云岩,云岩却回答说:‘枯的好!’此时正好来了一位俗姓高的沙弥,药山就问他:‘树是荣的好呢?还是枯的好?’沙弥说:‘荣的任他荣,枯的任他枯。’他们三个人对树的成长衰亡有三种不同的意见,寓意他们对修道所采取的态度,有三种不同的方向。

  从云岩所说的“枯的好”,我们可以知道他所修学的禅道是寂寂中出发的,他的宗风是不落窠臼的寂静无为,所以说“云岩寂寂无窠臼”。而道吾说“荣的好”,显示他后来光芒万丈的灿烂宗风。所以说:“灿烂宗风是道吾。”但是超乎云岩道吾二者之上的高沙弥,又如何呢?这里就说明了分别的知识与圆通的智能之间的不同。

  云岩和道吾,一个说荣的好,一个说枯的好,显示他们从知识上去分别事相。我们平常所指陈的人间是非、善恶、长短,可以说都是从常识上去认识的,都不过停留在分别的知识界而已,但是这位见道的沙弥却能截断两边,从无分别的慧解上去体认道的无差别性,所以说:“荣的任他荣,枯的任他枯。”

  无分别而证知的世界,才是实相的世界。而我们所认识的千差万别的外相,都是虚假不实,幻化不真的。甚至我们所妄执的善恶也不是绝对的,好比我们用拳头无缘无故的打人一拳,这个拳头就是恶的;如果我们好心帮人搥背,这个拳头又变成善的。恶的拳头可以变成善的,可见善恶本身没有自性,事实上拳头本身无所谓善恶,这一切只不过是我们对万法起的一种差别与执着。

  禅的世界就是要我们超出是非、善恶、有无、好坏、荣枯等等相对待的世界,到达一种绝对真实和圆融的世界,禅的世界是要我们在生死之外,找寻另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第六首              宋.苏东坡

  一树春风有两般

  南枝向暖北枝寒

  现前一段西来意

  一片西飞一片东

  这是一首非常有趣的禅诗。有一天苏东坡和秦少游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因为才华都很高,往往为了谈学论道,互不相让。这天吃饭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人走过,由于许多天没有洗澡,身上爬满了虱子,苏东坡就说:‘那个人真髒,身上的污垢都生出虱子来了’!秦少游坚持异议说:‘才不是呢!虱子是从棉絮中长出来的!’两人各持己见,争执不下,便决定去请佛印禅师作个公道,评判谁输谁赢,并且互相商议输的人要请一桌酒席。苏东坡求胜心切,私下便跑到佛印禅师那里,请他务必要帮自己的忙。过后,秦少游也去请禅师帮忙,佛印禅师都答应了他们。两个人都以为稳操胜算,放心的等待评判的日子来临。揭晓的日子终于到了,禅师于是正色下评断说:‘虱子的头部是从污垢中生出来的,而虱子的脚部却是从棉絮中长出来的,所以你们两个人都输了,应该请我吃宴席。”苏东坡因此有感而发,写了这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