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欧北韩”的领导下,当时著名唯识学者还有吕澂、王恩洋、范古农、唐大圆等人。特别是王恩洋,一生撰写文章和著作共200 余(篇)本(注:请参见笔者〈王恩洋先生著作目录汇总〉,载《世界宗教研究》1998年第4期。 ),而唯识学的著作占其全部著作总数的六分之一,总计有34(篇)本著作。这个数量虽然在王先生一生的著作中并不算多,但是仅就佛学界唯识学的著作来看,就显得比较重要了。这是因为,一是王先生的唯识学著作占有其本人的全部佛学著作的80%,可以说代表了王先生的佛学的特点。二是这些唯识学著作在当代佛学的唯识学的成果中也是比较突出的,而且有着自己的风格。所以有学者指出,“恩洋先生治学,则一生忠于唯识,始终未超越唯识范围,故其唯识学之造诣,于欧阳大师之下为第一人。”恰如其分地评价了王先生的佛学研究特点和其在佛学界中的地位。如他注疏的《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疏》里说:“而法相之义备,故谈唯识必宗《成唯识论》;谈法相必祖《杂集论》,一本十支,此为观止,《成唯识论》专立唯识,极高明而进精微也;《杂集论》平述法相,致广大而道中庸也。……。”(注:参见《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疏》序第2页, 上海佛学书局,1992年版。)朱芾煌在唯识学方面的贡献是编成《法相辞典》,欧阳竟无和韩清净两大佛学巨匠为之作序,可见此书之重要。朱芾煌在书中“自序”里指出了佛学研究的“十失”。其文曰:“何等为十?曰:彼诸辞典,泛载俗名者多,唯取法名者少。其失一。于法名中,随自意解者多,依圣教释者少。其失二。所依教中,中土师说者多,佛菩萨说者少。其失三。佛菩萨说中,依不了义经者多,依了义经者少。其失四。依了义经中,译文讹误者多,译文正确者少。其失五。译文正确中,选材芜杂者多,选材精慎者少。其失六。选材精慎中,唯举一义者多;兼具众义者少。其失七。兼具众义中,略释概要者多,详陈本末者少。其失八。详陈本末中,大小无分者多,大小可别者少。其失九。大小可别中,出处不明,难可查对者多,详志卷页,易可查对者少。其失十。”所以他的《法相辞典》为了避免“十失”,仅列原文,不予解释,以不失原义。正是因为民国时期一大批治唯识学的学者,使唯识学的研究成果累累,因此在后来又有一种说法,认为现代中国应有法相四大家,他们是:东有范古农、南有欧阳竟无、西有王恩洋、北有韩清净。
唯识学成为本世纪中国佛学最有成就的学问,主要体现在对法相唯识教义的阐发和经典的整理之两个方面。就教义而言,对唯识学的名相概念作了现代阐释,使深奥难懂的佛家义理有了一个较为清晰而又通俗的理解,这对普及佛法,促进佛学与现代西方学说接轨,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正如张曼涛所说的:“就在唯识学跟近代西方传来的学术思想,有相当相似的关连,如科学观念、哲学系统,都是有体系、有组织的学问,这与以往中国传统学问中,不重体系、不重组织,完全不同。而在中国,甚至包括印度,能与西方哲学相匹敌,组织化、系统化,从一个观念,而引导出许多连琐观念、系统观念,在整个东方各家学说中,就唯有唯识最具此种精神,因此,西方文化传来的结果,竟不料掀起了一阵唯识研究的高潮。”就经典而言,许多唯识经典得到了整理,特别是金陵刻经处,在杨仁山时代就注意古籍版本的考证和梳理,杨仁山从日本引进许多在中国已经失佚的古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法相唯识的经典。欧阳竟无和吕澂、王恩洋等人将这些经典进一步作了注疏和研究,这些成果已在《内学》和“支那内学院丛刊”里反映出来。北方的三时学会虽然对唯识经典作了不少的研究,但是刊印后流传甚少,世人难以了解。现在韩清净《瑜伽师地论科句披寻记》出版以后,从根本上改变了这种印象。僧伽界的成果除了太虚法师等人对唯识学的阐述之外,最重要的就算得上法尊法师、观空法师、郭元兴等人将藏文本的唯识典籍译出于汉文,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
另外,陈兵先生对近代唯识学在中国的传播和理论上的分歧做了总结与梳理。他指出除了法相唯识之争外,还有:一,相宗新旧二译不同之辩。“梅光羲于1931年发表于《海潮音》的《相宗新旧两译不同论》,考证世亲学传入中土,先后有菩提流支、真谛之旧译及玄奘之新译三系。旧译出于唯识十大论师之先,其义与新译护法一系唯识义理多有歧异,真谛所传唯识义,多误解揣测,有如元明清台、贤等宗人说唯识,非悉由学级未穷所致,可名曰误传世亲学。正世亲学,当以新译为准。出身于禅宗的守培法师,则独持相反意见,认为空、有二宗之诤,发端于护法,因而非难护法学,谓相宗新旧二译,‘旧译无非处,新译无是处’,并著《新八识规矩颂》破护法、玄奘一系的正统唯识学。印顺法师曾撰文指责守培不顾史实、未穷教理、成见太深。韩镜清在《净影八识义述》等文中,以护法系正统观点为准衡,指摘地论师唯识说之疏谬。”二、唯识学源流问题。“佛悦《唯识学成立之经过》、演培《唯识思想演变史略》、世光《法相唯识学的历史发展》等文章,对唯识学在印度成立发展的历程作了相当详尽的论述。印顺法师的《唯识学探源》用思想史的方法,溯唯识思想之源于原始佛教,论证唯识思想发端于《杂阿含》等经中以心识为造成世间、众生主因、根本的‘由心论’。认为大乘唯识思想酝酿于经部的论争,特别是在大众部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而成。大乘唯识思想,出发于认识论,达到本体论,而又转到认识论上境不离识的唯识论。又将大乘经中的唯识思想归纳为由心所造、即心所现、因心所生、映心所显、随心所变五义,这五义起初是逐渐地引发,各别深入研究,后来经交流与综合,才产生真正的唯识学。由此得出结论:唯识学是几种思潮的合流。……吕澂认为,唯识学的今古,不能仅从时间上看,应从义理上看。古、今学传习的根本经论各有异文,‘无著、世亲唯识之学先后一贯,而后有直述二家而推阐之者,是为古学;有曲变二家学说而推阐之者,是为今学。古谓顺从旧说,今谓改变新说。”(《内学》第一辑《论庄严经论与唯识古学》)唯识古学在印度的代表人物,是亲胜、火辨、难陀(后来又改为难陀、安慧),今学代表人物为护法、陈那。中国译述,则真谛为古学,玄奘为今学, 古今学之异,“在俱言唯识而所解不同”,古学说能取、 所取、心、心所法皆以识为性,名曰唯识;今学则认为一切都不离识,故说唯识,并非一切皆以识为性。今学与古学孰是孰非,未可易言,玄奘门下斥古学‘非正义’,未免门户之见。”三、相、见同种、别种之辩。“景昌极于1928年撰《见、相别种辨》,取安慧之说,主张见、相二分同种,诘难见、相别种说,谓别种说非护法、玄奘本意,虽然见之于《成唯识论述记》,应是窥基传述过甚所致。缪凤林撰《唯识今释》等文驳难此说,认为见、相别种乃护法、玄奘本义,阿赖耶一切种分见分种、相分种,赖耶持种分识种与色种。见、相同种说困难迭出,不能成立。奘、基二师所宗,见、相二分随其所应或同或异,如缘根身器界托质而变,则见、相别种,如缘龟毛、兔角等则见、相同种。……唐大圆、太虚亦卷入这场争论,依护法之义驳景昌极之见相同种说。”四、对真如缘起论的批判。此为《大乘起信论》争论的主要分歧。内学院欧阳一方用唯识论来判别《起信论》,武昌佛学院太虚一方反对这样做。(注:参见《法相唯识学复兴的回顾(上)》,载《法音》1997年第5 期(总第15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