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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的本质(禅修菁华)〖圣严法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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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完话,很高兴,心里的疙瘩没有了。

  我们修禅的人,不但要面对现实、接受现实,还要消融现实。我们一开始回避它,不去抵抗它,然后达到消融的目的,以回避和消融来代替斗争和抵抗。

  山林与都市

  初修禅定的人,最讨厌嘈杂的声音,所谓“声为定刺”,声音是修定的人最难忍受的一种刺,而所有的声音之中,最讨厌、最可怕的就是人的声音,但对一个真正修禅的人来说,没有这个困扰,他能够动静一如。

  很多人误认为佛教隐遁山林是为了修禅,看到古代许多大丛林都建立在山林中,更认为修禅的人是逃避现实、闭关自守,把山门关起来自己修行,这是错误的看法,中国佛教自唐末遭遇了几次法难以后,都市的传教受到政治迫害和其他社会因素的排济,许多有修行的高僧大德都隐入山林。在山林中修行,不必依靠施主布施,不必仰赖政治保护,也不必取得社会认同,可以很安定的发展出一种自力更生、踏实稳健的风格,例如在都市讲经修道,必须有殿宇、禅堂及各种设备,在山林中只要有间简陋的茅蓬遮避风雨就行了,既踏实又稳健,而且真正达到修行的目的,所以佛教便在山林中展开修行与传法的工作,中国佛教的命脉能够延续下来,流传到今天,就是靠禅宗在山林中发挥修行和传法的功能,但不要因此误会佛教和禅的精神是山林的,是逃避现实的。

  修定的人会讨厌人间,厌恶嘈杂,真正修禅的人,不会讨厌人间。有一次,我有一个学生打坐,无论怎么坐也没有办法把心定下来,我问他有什么困难?他说:“我在家里打坐,邻居开收音机、听唱片、孩子叫,吵死了,坐不好;我到山里去,开始的时候很喜欢深夜的宁静,后来风吹树动、鸟叫虫鸣,也是吵,坐不好;我再钻进山洞里,虽然听不见风声,可是黎明有许多昆虫唧唧啾啾的展开大合唱,也是吵,坐不好……”,他为了逃避声音到处跑,最后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了,我只好告诉他:“世界上没有无声的地方,你就是把耳朵塞起来,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会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碰!’上下鼓动,如果你害怕声音,干脆不要打坐了。”他说:“不行啊!我一定要打坐。”我就教他一个方法:“你真的要打坐?那就让声音进来好了,先不要排斥它,你听着这个声音,你的心不要让境转动,你的心不动,外面的事物动,你听好了。”他听声音,心也渐渐定下来了,这就是我们前面讲的,“收散心、放散心”,不能收,就要放。

  禅没有山林和都市的分别,也没有舍动取静的趋向,所谓“十字街头好参禅”,禅宗有个“十牛图”,描写一位禅师的修行历程,到后来他走进城市去化度众生。即使是在修行的过程中,只要你方法用的得当,同样可以在人群嘈杂的城市修行,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修行,在我教人修行的方法中,其中有一种看来很古怪,要人站在台北市西门町的十字街口看景物,这只是一种方法的譬喻,不是真要你站到西门町去,目的在让大家了解,都市也好,山林也好,对真正修禅的人来讲,都一样,佛陀行化人间,走遍印度各大城、小镇、穷乡僻壤、山林小径,只要有众生可度的地方他都去,没有固定要隐居山林,也没有特别要避开都市。

  合理与反常

  禅的方法或禅师讲的话,往往是反常的,一个禅师所讲的话,一般人听了,会以为他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不是用常情常理可以衡量的,你说东他一定说西,你说好天他说下雨,你说长他说短,你说成佛他说着魔,总是和你持相反的态度,譬如禅宗语录有句话:“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人从桥上走过的时候,看见桥在流动,水没有流,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东山下雨西山湿。”这句话也没有办法理解,这些都是违反一般常识境界的话,害得那些文字阿师,呕尽心血,挖空心思,想加以理解,其实只是在揣摩这些禅话“大概”是这个意思?或那个意思?这些话根本没有代表什么特殊意思,只不过是修行的人,到了某个阶段,通体脱落了,或禅师为了点破弟子的最后悬疑而说的,这些话违背常识境界,平常人以为它是反常。

  禅师为了教导弟子,或弟子用功快要成熟的时候,禅师为了帮助弟子,往往出之于反常的行为,或讲反常的话。

  在今天这个讲民主自由的时候,没有人赞成打骂教育,可是在我主持禅七的时候,我不但打骂棒喝,而且打得很成功,也骂得很成功,但不能到外边来骂人,我若到你们大专佛学讲座来骂人,你们就不会听讲,而且会说:“圣严法师,专门骂人,可能禅经有问题。”但是对那些正在修持的人,为了要破他的执,我非骂他们不可,而且骂得毫无道理,骂得他心念没办法转过来,这是逼他,他正在想道理、转念头的时候,你狠狠骂他,一板子打过去,他的心念转不过来了,如果他还有头脑里转念头,这是妄念、妄想。所以“动念即乖,开口即错”,念头一转不错了,嘴巴一讲就错了,打你,骂你,就是要你念头不要转,要你落实用功夫,禅师用这种反常的手段来诱发弟子进入修持的领域,提升修持的境界,所以不能用平常人的眼光来判断他是个疯子。

  正在参禅的人,他的身心状态,乍看之下也是有疯疯癫癫的表徵;大哭、大闹、大笑,或横七竖八的倒下来,站起来,这些像疯人院的现象,都是反常,所以禅师训练弟子,也用反常的方法,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和接受,可是他能得到正面的效果,因此,有些美国人到日本去学禅,认为日本的禅师有虐待狂,喜欢打人、骂人、整人,整得人愈苦他愈高兴。禅师的确是专门整人,但他不是有虐待狂,他是用反常的方法来对治你。在座有几位同学刚参加过我主持的禅七,他们都承认我整得他们很好,因为整得好,虽然被整的时候很苦,整过后,身心都有改变,有进步、非常好。

  禅不讲理论,禅师在训练你的时候,也是不和你讲道理的,他说“生薑长在树上,皂荚长在地下”,你们不相信也得相信,这就是要你不去转念头想道理,事实上生薑、皂荚也只是个假名,你何必认真?你如果不服气,还要在心里推敲,想一想对不对?你的心念一动,你自己的工夫就用不上力,所以禅师用反常的行为,讲反常的话,叫你死了这条心,为了把你那个转念头的妄心踏杀掉,他必须采取反常的手段来对治你这种反常的心。

  一般人自以为正常的心,所谓平常心,事实上都是反常的,都有问题,谁敢承认自己完全精神稳定,没有问题?自认为没有问题的人,本身就有问题,因为他不敢面对问题,还要百般护短,就像喝醉酒的人老是说:“我没有醉”。如果反省自己,知道有问题,情绪有时不稳定,神经有时过敏和紧张,这个人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