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勒:第一个报名上学国家包吃包住
格勒:我的家乡1950年就解放了,但是在1956年之前一直是这样的,贵族统治。到1956年,突然来了一批干部,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动员学生入学。这个时候,一般我们受传统的思想教育,愿意送孩子读书的人不多,因为当时地方有很多人散布对共产党不满的言论,我也不了解共产党,包括我的妈妈也不了解共产党,但是我妈妈一辈子就知道让我读书,无论什么社会、无论什么学校,只要能够让我读书她就愿意,所以妈妈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让我报名的。后来报名的人就越来越多,我们整个村子里面有大概100多人报名,其中的特点就是小学不限制年龄。
新中国解放以后,在甘孜县建立了区里第一座小学,建立在过去一个大贵族的宫殿里。当时也有很多笑话,因为我妈妈是个文盲,老师问我什么时候出生的,妈妈也不记得了,很多事情她也说不清楚,就这样我就开始了在新中国第一个在家乡建立的小学读书,学校提供座椅,那儿还有吃的,国家包吃包住。
主持人:您读书的内容和以前读的有区别吗?
格勒:不一样了。刚去的第一年或者第二年,家乡没有老师,是找了一个当地的喇嘛,他教我们是藏文,所以我们的语文、历史、数学全是藏文。老师也只有一个,那么多的学生,而且这个老师动不动就打人,但是时间不长两年不到,就来了一批从内地毕业的藏族或者汉族老师,开辟了其他的课程。学习这些课程的时候,我们最大的困难就是语言不通,因为我不懂汉语,但是对于藏语还是比较有兴趣的,所以一直到四、五年级,我的藏语成绩很好,但是汉语成绩依然很差。我们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大家基础都差不多。
我们家乡以前就有一些汉族,是从河南等地流浪过来的,他们在当地结婚,也有一些后代,他们在语言方面就会好一些。比如在同学当中还有“韩”姓,但是他们的妈妈几乎都是藏族。我从小受母亲的教育,学习很勤奋,而且很刻苦。我们家都是农民,所以没有什么生活来源,我就非常节约,通过想各种办法,像学校要打猪草,我就多打一点,还帮人家打。
主持人:带有一种勤工俭学的性质?
格勒:是的。后来大概五年级毕业的时候,六年级还没有读,这个地方教汉语教不下去了,就选择了8到10个成绩优秀的人,送到了县里的小学去,把我送到了二完小学。从我们那里到县城有33公里,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村,离开母亲。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正式说汉语,学中文。因为那个学校原来的学生汉语说得很好,我们去的时候老师真的没有办法,因为差别太大,就把黑板分成两半,一半教我们,一半是教县城的人,我们写的是“人”什么的,其他的孩子已经开始造句了,我特别羡慕他们,因为我看不懂。所以我就拼命学汉语,1960年后逐渐进入困难年代,吃饭也很困难了,我把国家给的补助节约起来换小人书看。
当时我第一次进入甘孜县城,第一次看到电灯、黑板、电影,之前我都生活在传统的六道轮回的环境中。我小学毕业以后,就考到了当地的一个民族中学,我们这个区里面只有两个人考上了中学,我们村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孩子都回家了。
中学有80多个人,人太多了,分成两个班,对于我最大的挑战就是要如何交学费,如何穿衣服,因为我一直在穿藏装而且没有裤子穿,别的学生都穿着中山装。很多的条件不具备,而且我的汉语依然落后于别人。这个学校分甲、乙、丙三等奖学金,为了照顾我第一次就给我甲等助学金了,这样的话我就有饭吃了。
我汉语比较差,为了赢得老师的好感就拼命做好事,比如说主动去做义务劳动,帮别的学生做作业,打扫卫生等等。所以学校每学期都给我评三好生,证书要盖章的,我母亲不认识字,她看到了这个章就非常高兴。我每次放假回家乡,带回家的就是三好学生的奖状。这是我妈妈感觉到最光荣的事情,她为我高兴,我也为她而高兴。
其次就是生活上的困难,我们家乡发生了很多自然灾害,一夜间全部庄稼被打毁。学校也比较困难,那个时候粮食非常少,由于这种原因,连续两年走掉了一半的学生。我们区八个县只有这一个中学,我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是回家还是继续上学。在这种情况下,我就自己决定休学了。不到十天,我妈妈就来了,她也是半个月来一次,每次都给我送吃的。她来了以后就抓着我的耳朵又把我带到了校长那里,说他只能读书不能回去。
主持人:当时你们的校长是如何挽留你的呢?
格勒:我的校长是藏族,人特别好,他说他不知道我没有来上课,既然这样他就让我妈妈回去,他负责管我。最后我只好又去参加中期考试了,这样就读下来了,成绩逐渐好了,汉语也越来越好了,我那个时候可以看《三国演义》等书了。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班只剩下了19个人,最后分别送到了成都、北京,大家考的考,保送的保送,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到西南民族大学,主要专业是藏语翻译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