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发挥《楞严经》意趣,发挥为“鼻直眼横”、“师姑元是女人做,阿嫂元是大哥妻”、“春来草自青”等直观感悟;《法华经》“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成为禅门标举禅不可说的口号。《起信论》始本合一的观点,也成为禅宗境界论的基本观念。禅宗的终极关怀是彻见本来面目,而彻见“本来面目”就是通过始觉复归于本觉。
2.能所俱泯的直觉境
《楞伽经》指出,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是由无明恶习熏染藏识而变现的虚幻现象。凡夫认假成真,执幻为实,所以流转生死;而智者已证万法唯心,一切现象无非都是自心的现量,没有一物是真实的存在。因此即使置身在这世界之中,也仍然能够“起佛乘种性”,不离世间而获超越。真正见道的悟者,处在色尘世界之中,看待自身和外物,会亲证到如梦似幻的存在。缘起性空,性空缘起。《起信论》指出本觉的体相犹如一面清净的镜子。一是“如实空镜”,远离一切境界之相。二是“因熏习镜”,谓一切世间境界悉于中现。三是“法出离镜”,谓觉体出离烦恼犹如净镜拂拭而离垢。四是“缘熏习镜”,谓觉体出离烦恼,能熏习众生之心使之修习善根。《楞严经》说菩萨最初在能闻的境界中,入于能闻的自性之流,亡去所闻的声音之相,再由了无所闻的寂灭中进修,对有声与无声的动静两种境象,虽了然无碍,却一念不生。如此渐加精进,能闻与所闻的作用功能,都涣然净尽,以至于能所双亡,尽闻无相的境界也无所住。从此所觉与能觉都荡然一空,空与觉性浑然一体,至极于圆明之镜。由此空与所空都灭,灭尽生灭的作用,寂灭自性遂当下现前。《楞严经》还指出,悟者“观诸世间山河大地,如镜鉴明,来无所粘,过无踪迹。虚受照应,了罔陈习,唯一精真。”(卷10)悟者观看世间山河大地,犹如明镜照映物象。物来斯应,过去不留,只是一片清虚。映照一切事物,了然无碍,再没有过去存留的习气。唯有那至真之精灵,了了常明,这是洒脱无碍的境界。《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住即不执著,不执著一切。一切法无有自性,所以禅心应无所住。“应无所住”是大乘般若理论的核心内容。《维摩经》指出,现实世界龌龊如粪壤,灼烤如烈火,然而,正是在粪壤烈火中,绽放出圣洁的悟之花。“火中生莲花”、“天花不著衣”二喻,表征了不粘滞的禅心。《圆觉经》主张“回入尘劳”,在尘不染尘,“相在尘域,如器中,声出于外。”虽然生活在现象界,像普通人那样行往坐卧,语默动默,穿衣吃饭,有喜怒哀乐,但内心却是超越宁静的。烦恼也空,涅?也空。
禅宗发挥《金刚经》“无住生心”意趣,揭举“一切尘劳爱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坛经·忏悔品》)的超脱空明;发挥《法华经》“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意趣,向“春至百花开,黄莺啼柳上”中体取“寂灭相”。发挥《维摩经》“火中生莲花”意趣,发为“烦恼即菩提”的妙悟。发挥《起信》的心镜喻,“净镜”成为禅宗表征悟心的习用语。禅宗所努力修证的,就是使此心如明镜、净镜、古镜,纤毫毕现地映现万物的原真。北宗主张拂尘磨镜的渐修,南宗认为人人尽有一面“古镜”,“森罗万象,长短方圆,一一于中显现”。禅宗发挥《圆觉经》在尘出尘的生命情调,主张彻底摆脱无始以来无明烦恼根性。彻底超越了世俗尘劳的悟心,“虽在尘劳中,尘劳不染;虽居净妙处,净妙收他不住”。发挥《涅?经》“世谛者即第一义谛”的意趣,将高远的禅意落实于平凡质朴的生活,使生命的每一当下情境都洋溢着禅悟的喜悦。禅宗发挥《楞严经》能所双亡的意趣,获得“水月相忘”的禅悟观照:“譬如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沉影之心。”在这种观照中,能观与所观的界限全然泯除,观照双方互为主体,生机远出。水月相忘的禅者之心,脱离了情感的粘著性,呈现出澄明晶莹的境象:“宝月流辉,澄潭布影。水无蘸月之意,月无分照之心。水月两忘,方可称断。”
3.涵容互摄的圆融境
华严禅思的根本特征是圆融。表达圆融妙喻的是《华严经》中奇妙的帝释天之网。说天神帝释天宫殿装饰的珠网上,缀联着无数宝珠,每颗宝珠都映现出其他珠影,并能映现出其他宝珠内所含摄的无数珠影。珠珠相含,影影相摄,重叠不尽,映现出无穷无尽的法界,呈显出圆融谐和的绚丽景观。华严宗特别强调圆融境,并集中体现于“事事无碍”、“十玄无碍”、“六相圆融”等禅悟思维中。其中最能体现华严宗特色的是事事无碍的现象圆融论,它彻底取消了生佛诸法的界限,将人类精神、审美感悟提升到圆融互摄、恢宏雄阔、重重无尽的境界。事事无碍法界是华严的最高境界。华严宗指出,宇宙万象皆由理所显现,其所显现的诸法也是融通无碍的。
《圆觉经》说:“平等本际,圆满十方。”“本”是形而上的道体,任何三世诸佛与一切六道众生,在形而上的道体上,完全平等没有差别。在诸佛菩萨自性平等本际里,没有一处不清净,没有一处不圆满。这是脱落了一切相对观念的光明灿烂的一真法界。《涅?经》的空间意识也极富禅门特色,经文以“须弥纳葶苈”、“针锋枣叶”、“世界一毛孔”、“世界微尘”等喻象,表征了“菩萨摩诃萨住大涅?”时所获得的小大一如的体验。这种大小一如的观念也是大乘佛典中常有的空间观念。
圆融是华严的至境,也是禅的至境。禅宗发挥《华严经》“过去一切劫,安置未来今。未来现在劫,回置过去世”的思想,体证时间的圆融。在时间的涵容互摄中,传统时间观念中的过现未的对峙都被廓除,形成“今年旱去年”、“千岁老儿颜似玉,万年童子鬓如丝”的独特感悟;禅宗发挥《华严经》“无量劫一念,一念无量劫”的观念,将时间长短打成一片,“万年一念,一念万年”;发挥华严毛端纳世界、大小相安处的超悟境界,体证“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的禅趣;发挥华严“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的时空一如观,通过对时间现境化的充分体证,将小我融入“大我”,融入宇宙生命本身,使个人生命在其深处和宇宙生命融为一体,一朝风月涵摄了万古长空,电光石火包容着亘古旷劫。时间在任何时刻都完全现前,“秋来黄叶落,春到便开花”,时间被空间化,对时间的恐惧消融于对自然对空间的纯粹经验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