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我们看看,在“本能的”无意识与高度“训练的”无意识之间是否有根本的不同。
盘珪禅师是现在日本禅宗大师之一,常常讲授关于不生的道理。为了证明他的理念,他常常指出我们的日常经验诸如听鸟啼,看花开等等,都是由于我们内心的不生才经历得到的。他得出结论说:“不管是何种开悟,都必须以这个经验为基础。
从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指谓我们的感觉领域和高度形而上的不生是同一的。就一种意义而言,这是不错的。但就另一种意义而言却是错的。因而,盘珪的不生,是一切事物的根源,而不仅包括我们日常经验的感觉领域,并且包括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实体,它充满着宇宙十面八方。我们的“平常心”,或者说我们的日常经验或者说我们的本能行为,就它们本身而言是没有特别价值与意义的。只有当它们和不生,或我所称谓的宇宙无意识相涉时,才有意义。因为不生是一切创造的可能性之源头。因此,我们在吃时,不是我们在吃,而是不生在吃,当我们倦了睡觉,不是我们在睡,而是不生在睡。
就以无意识是一种本能行的东西而言,它并未超越动物或婴孩的无意识,但这并不是成熟的人的无意识。后者的无意识是受过训练的无意识,他从婴儿期所经历的一切意识经验,都被并入其中,而构成他的整个生命。由于这个原因,一个剑士,当他拿起他的刀剑,他的剑艺,以及他对整个处境的意识,都退入背景,而他受过训练的无意识,开始以最充分的程度,演出它的角色。剑之使用于此时,犹如其自身具有一个灵魂。
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就以同感官领域相关而言无意识是生命的长期宇宙性进化史的结果,并且是兽类和婴孩所共有的,但是当智力开始发展,当我们开始成长,感官领域受司于智力,于是感官经验的纯朴就消失了。当我们笑,已经不只是笑,另有某些东西掺杂了进去。我们吃东西时,并不象我们幼儿时那样就是说,吃也掺入了理性。而我们由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理性的入侵,或理性的混淆,单纯的生物行为就被自我中心的利益所污染。这意味着现在有一个闯入者闯进无意识,而后者不能再直接进入意识的领域,而原先交付给生物本能作用的那些行为,现在变成了由意识和理性来指导的行为了。
这一种改变,乃是圣经用语中所谓的“春节”之丧失,或“知识”的获得。在禅宗和佛教,把它称为“情染”,或者“被智性所统制的意识心主干扰”(被分别识所干扰的心作用)。如此,禅要求成熟的人,将这种感染清除,并且也将自己摆脱理性意识的干扰,就是说,设若他真诚希望实现这种自由而自发的生活,那么,就使得恐惧、焦虑、或不安等等情感寻不到空隙去攻击他,当这种解脱发生,就是我们所谓“受过训练的”无意识,在意识的领域中发生作用。这样,我们也就知道盘珪禅师的“不生”或中国禅宗的“平常心”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