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佛教大藏经虽是佛教文献的汇集,但里面有大量关于佛教外的宗教或思想流派的记述。这些内容多是佛教在批驳这些派别时间接地提及的。但是除了这些在论战中提及的内容之外,大藏经中亦有一些为数不多的所谓“外道”文献被全文收录。《胜宗十句义论》和《金七十论》就是这类文献中极为引人注目的两部。本文拟参照中印其他有关文献对这两部著作的内容特色及在东方文化研究中的主要价值进行简要地分析探讨。
一、《胜宗十句义论》的基本内容与特色
《胜宗十句义论》是印度哲学中胜论派的一部重要文献。648 年,中国唐代著名高僧玄奘将其译成汉文。《胜宗十句义论》的梵文原本在印度现已失传,它所表述的胜论哲学与胜论派另外两部主要经典《胜论经》(Vaisesika sutra )及《摄句义法论》(Padarthadharmasamgraha)的内容亦有很大不同。因此,《胜宗十句义论》就在胜论研究及佛教与胜论的关系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玄奘被后人看作是中国佛教史上的四大佛典翻译家之一,他极少译较完整的“外道”文献,但却选中了《胜宗十句义论》翻译,从这也可看出此部文献在东方思想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
胜论派哲学的基本理论体系属于一种“积聚说”,即用各种不同要素来说明世间一切现象的形成或构成。认为世间的事物是由种种要素积聚而成的。这种积聚说的具体表现形式是所谓“句义论”。所谓“句义”指与概念相对应的实在物。胜论派认为世间现象就是由若干种“句义”构成的。关于“句义”的种类,印度保存的梵本胜论文献(《胜论经》和《摄句义法论》等)一般认为有六种句义,即:实(事物本身)、德(事物的静的特性)、业(事物的动的特性)、同(既指事物间相对的同的关系,又指事物的存在特性)、异(既指事物间的相对的异的关系,又指事物的最终差别)、和合(指事物所具有的自体与属性等的不可分的内在关系)。而《胜宗十句义论》则认为有十种句义,即在上述六种句义的基础上又加了有能(指与实、德、业三句义有内在联系,并可使它们共同或单独生出特定结果的句义)、无能(指与实、德、业三句义有内在联系,并可使它们不共同或单独生出其他结果的句义)、俱分(是相对的同与异,即把同句义限于存在性,把异句义限于最终差别性,其余相对的同与异另成一独立的句义)、无说(指事物的非存在状态)。胜论派的句义论中包含了此派对许多哲学问题的看法,如极微论、因中无果论、量论等。
通过具体比较汉译《胜宗十句义论》与印度保存的其他胜论文献(《胜论经》和《摄句义法论》),可看出二者有一系列重要差别:
1.《胜宗十句义论》主张有十个句义,而印度保存的其他文献一般主张有六个句义。
2.《胜论经》认为要达到解脱,除了需要学习六句义的知识之外,还要修持瑜伽,而《胜宗十句义论》却只提到了“正智”(需要对十个句义有正确的认识)。
3.《胜宗十句义论》把“俱分”列为一个独立的句义,这表现出它在某种程度上比《胜论经》和《摄句义法论》更强调同与异是相对的思想。
4.《胜论经》认为感觉有“世间现量”和“非世间现量”两种,而《胜宗十句义论》却未作这种区分。
5.《胜论经》中关于神的概念含糊不清。《摄句义法论》第一次在胜论哲学中用神来说明世界的生灭,而《胜宗十句义论》却丝毫没有提到神的问题。
6.《胜论经》和《摄句义法论》较多地谈到了宗教伦理和信奉吠陀等方面的问题,而在《胜宗十句义论》中这方面的思想成分却明显比前两者少。
从这些差别可以看出,如果中国古代佛教高僧没有翻译《胜宗十句义论》,或者这种翻译在中国失传,那么人们现在对胜论派哲学的了解将是非常不全面的。因为《胜宗十句义论》的梵文原本在印度已经失传了,仅凭印度保存的文献不可能完整地勾画出胜论派哲学的基本理论体系的轮廓。《胜宗十句义论》的上述理论特色使其在这一学科的学术研究中具有重要地位。
二、《金七十论》的基本内容与特色
《金七十论》是印度哲学中数论派的一部重要文献。6 世纪中后期,由中国梁陈之际来华的外国高僧真谛将其译成汉文。印度数论派的不少较早的重要文献已经佚失,目前人们所看到的此派的较早完整重要典籍是《数论颂》(Samkhya-karika)。《数论颂》较为简略,许多偈颂需要借助古代注释来理解。《数论颂》的主要注释有五个,即:《道理之光》(Yuktidipika,约6世纪出现,作者不详)、《乔荼波陀注》(Gaudapada-bhasya,约7至8世纪)、《摩特罗评注》(Mathara- vrtti,约8世纪左右)、《明谛论》(Tattva-kaumudi,9世纪时婆察斯巴蒂·弥尸罗〈Vacaspati misra〉作),再一个就是《金七十论》。 《金七十论》据一些学者认为,是《数论颂》的各种注释中较早的一个(注:参见黄心川著:《印度哲学史》,270~271页,商务印书馆,1989。)。这一典籍与印度保存的其他梵本注释有一些差别,并不能肯定是由其中的一种梵本翻译而来。换言之,真谛所根据的梵文原本现在也没有保存下来。数论派是佛教史上经常提到的重要“外道”之一,佛教的大量经典或文献都提到此派,但作为完整的一部数论文献,在古代汉译文献中,则仅《金七十论》这一部。研究《金七十论》与其他有关数论的文献的差别是有意义的。真谛与玄奘同属中国佛教史上的四大佛典翻译家,他在翻译大量佛典的同时,单单挑出这一“外道”文献全文译出,这也说明此典在东方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
数论派哲学的基本理论体系属于一种“转变说”,它和“积聚说”同样属于印度思想史上影响较大的哲学理论类型。“转变说”一般认为世界最初有一根本因,世间各种现象是由此根本因派生出来的。数论派的转变说的具体表现形式是其“二元二十五谛”的理论体系。这种理论认为:世间事物转变的根本因是“自性”,自性是一种事物未展现出来前的精微实体,它在本质上是物质性的。这一实体内部有所谓“三德”(即喜、忧、暗),当三德间的平衡状态被打破(即三德中出现某一种德支配另外的德等情况)时,自性就开始转变出世间事物。但自性的转变不是完全独立完成的,它还需要有一与其并列的另一实体的“观照”(以某种方式作用于“自性”),这一实体称为“神我”,神我是精神性实体。它和自性由于是并列的两个实体,因而称为“二元”。由“二元”。中的“自性”直接转变出觉(事物或人具有的知觉或理性作用)、我慢(事物或人所具有的主我性或自我意识)、十一根(眼、耳、鼻、舌、皮、发声器官、手、足、排泄器官、生殖器官、心)、五唯(色、声、香、味、触)和五大(地、水、火、风、空)(注:自性、神我、觉、我慢、十一根、五唯、五大合称“二元二十五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