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族的情况比较复杂。汉族早先是多民族的融合体,分布广阔,文化上较为宽容开放,故其信仰自古即呈多元状态。表现为:第一,宗教与哲学并重,民众偏重于宗教,知识界偏重于哲学,特别是儒家和道家的哲学;第二,既有本土宗教如道教,又接纳了外来宗教如佛教、基督教;第三,民间信仰千姿百态,地域差异甚大。汉族同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样,也具有宗教性,只是其宗教性表现出杂而多端的特色,故其民族性与宗教性的联系不是直接的,其民族问题也不直接表现为宗教问题,反之宗教问题也不直接表现为民族问题。汉族的宗教信仰也有它的统一性或一体性,表现为:第一,以尊天敬祖为共同的基础性信仰;第二,以道教为民族性宗教,且与民间信仰交错在一起。汉族在受到外族压迫或内部发生民族认同问题时,其民族精神仍然可以通过宗教信仰而得到体现。如抗战时期,佛教界提出“念佛不忘救国”;道教界提出“弘扬道教即所以救国”;当代中国基督教界发动“三自爱国运动”;在海峡两岸反对“台独”的斗争中,“慎终追远”的敬祖寻根意识与活动,表现了民族的亲和力、一体感。
二、宗教的民族性
宗教的民族性是指所有的宗教都是民族的信仰,带有民族文化特色,与民族问题相依相联,与民族的生存与发展息息相关。
(一)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原始宗教都是氏族的宗教,而后古代宗教便都是民族的宗教。如恩格斯所说:“古代一切宗教都是自发的部落宗教和后来的民族宗教。”(《布鲁诺·鲍威尔和原始基督教》)研究原始宗教,其实就是研究各地氏族(原始民族)的宗教,研究原始民族的形成及其文化生活,因此成为人类学和宗教学的起点。其中以自然崇拜、灵魂崇拜、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和巫术为原始宗教研究的主要对象,这五大崇拜由于原始民族的生存环境和方式的不同而形态各异。
(二)从宗教史上说,民族宗教始终是宗教发展的重要形态。不仅在世界宗教出现以前的宗教只有民族宗教,就是在普世宗教流行之后,民族宗教依然存在,并且看不到被世界宗教取代的前景。例如中国道教已超出汉族的范围,影响到若干少数民族,但道教仍然是中国人的宗教;印度教在印度有强大生命力而基本上不出国门;犹太教是犹太民族的宗教,是分散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实现民族认同的主要标志;神道教是日本的民族宗教,经历了原始神道教、神社神道教、教派神道教和国家神道教四个阶段,二战后虽然不再是日本的国教,但仍然是民族性的宗教;锡克教是印度锡克民族的宗教。这些宗教由于民族性鲜明,仍然是充满活力的。
(三)世界三大宗教的形成与传播,是宗教普世性与民族性动态结合的产物,并不因其普世性而丧失其民族性。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皆因其教义的超民族性,随着经济文化交流和借助于强大帝国的威力与影响,而传播到世界,但它们依然保留着某种民族性。
第一,它们的分布虽然很广,但各有其中心区域,区域之间有民族性差异。基督教的中心仍在欧、美两大洲,以印欧语系各民族为信仰主体,其下又可分为拉丁语族、日耳曼语族、斯拉夫语族和波罗的语族。伊斯兰教的中心在阿拉伯世界,即从北非到西亚一带。佛教的中心在东南亚和东亚。三大宗教形成三个文化圈,从各自的中心向四周辐射,互有交错,但不重合。
第二,世界三大宗教至今仍保有原先的民族文化色彩。首先它们各自的经典散发着特定民族的文化气息。《圣经》的创世论、三位一体论、救赎论以及各种历史故事,对于东方人是陌生的,需要有一个了解的过程。《古兰经》则保存着古阿拉伯人的信息和文化。佛经则叙述着古印度人的思维和生活。其次,教会组织形式和生活方式也形成民族深厚传统,不会轻易改变。如中国的伊斯兰教有教坊制度,不拜偶像,不食猪肉,阿訇要习阿文,用阿语诵读《古兰经》。复次,三大宗教的文学艺术具有鲜明的民族性,如基督教堂、清真寺和佛寺,在建筑艺术上各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人们很容易加以识别。
第三,世界三大宗教在跨族跨国传布时,都要与当地的民族文化相结合,才能落地生根,逐渐形成地区性和民族性的特色。因此三大宗教的世界化过程与民族化过程是同时进行的。例如印度佛教在中国传布的过程,同时也是与中国固有的儒家、道家文化及民间习俗相结合的过程,其中的禅宗就是最具中国民族特色的佛教。伊斯兰教传入中国后,受到中华文化的影响,发生许多变化,如不追求政教合一;出现回儒,把“真一”与“太极”、“五功”与“五常”结合起来;教长制与家族制相融合形成门宦制度等,这些都与阿拉伯世界的伊斯兰教有所不同。基督教传到中国一直面临着本土化的挑战,利玛窦推动过基督教儒化的运动,当代中国基督教界发起“三自爱国运动”和提出神学思想建设,都是基督教实行中国化的努力,这种努力成功与否决定着中国基督教的命运。
第四,从历史到当代,世界范围内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之间在信仰上文化上的矛盾,都与民族族群的矛盾有一定联系。欧洲中世纪的宗教战争反映了基督教各民族与穆斯林民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当代西方霸权主义与阿拉伯世界反霸权主义的斗争,是强势族群与弱势族群之间的斗争,其间有着历史的伤痕和宗教的背景。美国是基督教国家,是强势族群的代表,实力强大,不需要打民族与宗教的旗帜,而只标榜人权、民主。受控制、压迫、侵略的穆斯林国家和民族无法正面与美国较量,便大力调动民族抵抗意识和宗教献身精神,与对手周旋。矛盾的尖锐化激发出宗教极端主义与国际恐怖主义,使宗教走向自身的反面。由此可知,宗教的世界化并不必然带来和平,民族冲突会使世界宗教之间以及教派之间发生冲突。所以世界需要民族平等、民族理性。宗教对话与民族和解必须同步进行,相互促进,世界和平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