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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孝亲观初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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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对“佛教有违孝道”的指责,牟子引用儒典中孔子称赞泰伯、许由、夷齐的故事,说明孝道重质不重形,泰伯文身断发,许由逃入深山,伯夷叔齐离国出走,这种行为表面上看是不仁不孝,实际上是大仁大孝。同样,沙门出家修道。也是仁孝之举。例如“须大拿睹世之无常,财货非己宝故,恣意布施,以成大道。父国受其祚,怨家不得入,至于成佛,父母兄弟皆得度世。是不为孝,是不为仁,孰为仁孝哉! ”〔7〕牟子以“见其大不拘于小”的论点,启发人们不应该把“孝”的内涵局限于世俗之内,更不应局限于孝敬父母的世俗形式。投身佛门的修行生活,同样也是孝行,而且是大德大行,这种“大德不拘小”“重质不重形”的观点,为中土佛教孝亲观奠定了基础,也显示了初期中土佛教在谈论孝亲观时,具有强烈的护法倾向。
   东晋孙绰在其《喻道论》中,在孝亲问题上也为佛教作了很好的辩解,他说:“孝之为贵,贵能立身行道,永光厥亲。若匍匐怀袖,日御三牲,而不能令万物尊己,举世我赖,以之养亲,其荣近矣!昔佛为太子,弃国学道,……游步三界之表,恣化无穷之境,……还照本国,广敷法音,父王感悟,亦升道场。以此荣亲,何孝如之。”〔8 〕在这段文字中,孙绰以远近(大小)之分,看待孝道。以“子贵则父尊”说孝,认为在家奉亲,尽一些世俗的琐务,算不得真正的孝亲、荣亲,对于父母行色养之小孝,“其荣近矣”。相反,僧侣出家,传教修道,是“永光厥亲”,是无上之孝行。如果能象佛陀那样,舍身行道,矢志成佛,且让父辈了悟佛道,弘修大业,那将是莫大的孝亲荣亲。
   东晋名僧慧远是中国佛教史上调和佛法与名教关系的重要人物。他认为佛法与名教形异而实同,“内乖天属之重,而不违其孝;外阙奉主之恭,而不失其敬。”〔9〕舍身佛道,作为方外之宾, 在形式上虽然有乖于世俗的礼仪,特别是孝亲之道,但实质上,出家求志,变俗求道,高尚其迹,悟佛全德,则能“道洽六亲,泽流天下,虽不处王侯之位,亦已协契皇极,在宥生民矣。”〔10〕
   慧远认为,佛法能在更高层次上尽守忠孝,与儒家伦理殊途同归。根据他的观点,孝道归于佛道是忠孝的最高境界,佛道也是实现孝道的最好形式,强调其佛教的孝亲观优于传统的孝亲观。这种观点,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给儒家纲常名教的窘境增进了新鲜气息。
   南北朝时期,由于统治者的庇护,也由于佛教对中土人士精神生活的吸引力,佛教在南朝北朝同时得到发展(在北朝虽一度遭到“法难”,但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佛反而是“推波助澜,纵风止燎”〔11〕)。这一时期,佛教与儒教、道教的三教之争颇为频繁,论争中时有占上风之势,其在“孝亲”问题上的论调似乎更理直气壮。
   刘勰《灭惑论》言:“夫佛家之孝所苞盖远,理由乎心,无系乎发。”认为剃发出家并非不孝,如泰伯、虞仲断发文身,孔子称其至德。又言:“瞬息尽养,无济幽灵;学道拔亲,则冥苦永灭”,以中国的灵魂不灭的观点,结合佛教轮回说,强调佛教不是局限于现世的敬养父母,佛家之孝能泽被天下,也泽被三世,能解救天下父母,济拔先祖亡灵。此等孝亲,功德无边。
   佛教能够在中土站稳脚根,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明佛教已开始走上中国化的道路。这种中国化表现在孝亲观上,就是出现了许多亦儒亦佛的观点,主张立志修道,不必出家,在家亦可兼行佛道。北齐颜之推在其《颜氏家训•归心篇》中说:“内教多途,出家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诚孝在心,仁惠为本,须达、流水,不必剃落须发。”并告诫佛徒:“须顾俗计,树立门户,不得悉弃妻子一皆出家,但当修行业,留心读诵,以为来世资粮,人生难得,勿虚过也。”〔12〕颜氏以劝孝之训,为佛教在肯定现世、注重人生的中土谋求发展提供了极好的方略,即减缓佛家的出世风格,降低“大孝”的振振论调;兼顾道俗,才是最好的出路。这里,颜氏为佛教铺设了儒学化、世俗化的阶梯。

     三

   隋唐时代,由于封建一统局面的形成,封建宗法专制的加强,以及重建道统的需要,佛教又一次受到较激烈的抨击,如隋有荀济,唐先有傅奕,后有韩愈的反佛。在这些反佛言论中,多斥责佛教为不忠不孝,紊乱纲纪。
   荀济认为:“释种不行忠孝仁义”,“傲君陵亲,违礼损化”,“释氏君不君,乃至子不子,纲纪紊乱矣。”〔13〕傅奕说:“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诧,故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14〕韩愈认为,佛教“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在其《原道》中,韩愈又说:“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静寂灭者。呜呼!……。”“今世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亲常,子焉而不父其父,……。”〔15〕
   面对以傅奕为代表的反佛者的强烈责难,法琳为代表的护法者,作了巨大的护法努力,在佛教孝亲观问题上承前人的理论思路,进行了初步系统化的阐述。
   法琳首先认为“广仁弘济”的佛教与儒家纲常并行不悖。法琳认为,虽然孔子以“名教为本”,释迦以“因果为宗”,立教本意不同,但佛教的社会目的与中土纲常并不相违,广仁弘济与齐家治国的社会理想并行不悖,且是一种更高形式的忠君孝亲。
   其次,充分肯定佛教也行孝道,而且其孝高出儒道两家,是“大孝”。他提出“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的见解。〔16〕认为佛教“不匮之道”能行大孝,“故去君臣华服,虽形阙奉亲而内怀其孝,礼乖事主而心戢其恩。泽被怨亲以成大顺,福沾幽显岂拘小违。”〔17〕法琳持“大孝不匮”的观点,为沙门歌功颂德,认为佛教“大孝”的光芒普照世间一切,让人们弃迷开悟去恶从善,“故教之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人父也。教之以忠,敬天下之为人君也。化周万国,乃明辟之至仁,刑于四海,实圣王之巨孝。”〔18〕
   法琳以后,在中土佛教孝亲观问题上作出贡献者还有唐代的道世、宗密、神清等。道世在其《法苑珠林》中,专设《忠孝篇》、《报恩篇》宣扬为人忠孝,将得善报。宗密、神清对《梵网经》的“孝名为戒,亦为制止”的思想加以发挥,认为“戒虽有万行,以孝为宗”。〔19〕值得注意的是,与法琳激烈的护法与布道的结合,也就是说,在为佛教辩护的同时,又作为一个布道者,大力宣扬佛教孝道论。他们以“经疏”、“经钞”、“修道仪轨”等形式,描绘出佛教是如何重视孝道。宗密撰《盂兰盆经注疏》二卷,宣传释迦及其弟子目连出家都是为了救护父母而尽孝道,他写道:“悉达太子,不绍王位,舍亲去国,本为修行得道,报父母恩。”认为佛陀出家,本怀孝心,目连也是如此,“谓大目犍连因心之孝,欲度父出母,报乳哺之恩,故出家修行,神通第一。观见父母,堕饿鬼中,自救不能,白佛求法,佛示盆供,救母倒悬。”〔20〕宗密甚至崇奉《盂兰盆经》为佛教的“孝经”,在《盂兰盆经注疏》的开始处,他写道:“始于混沌,塞于天地,通人神,贯贵贱,儒释皆宗之,其唯孝道矣。”〔21〕在宗密观念中,孝道不但超越时间和空间,并且不受社会、宗教等规范的限制,它不仅是伦理的中心,而且是宇宙性的真理。对佛教而言,“经诠理智,律诠戒行。戒虽万行,以孝为宗。”〔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