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任何一门学科皆有其值得戮力以赴的学术目标与相应的研究进路。姑且毋论学者对此一目标或进路的描绘存在着何种差异,亦毋论‘法无定法’是否为万变不离其宗的实际指导原则,当学者投身于研究行列时,必然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预设了对其擅长科目之学术特性与研究进路之理解;将此等理解透过语言文字表达出来,则形成各种类型的方法学论述。根据初步的考察,佛学研究方法学可能涉及的概念理路,至少涵盖了方法论、研究态度、研究典范、研究视野、研究条件、研究进路、研究方法、研究要诀、研究次第、表达形式等不同的知识面向。故本文尝试僭用华严十玄门之名义,为这些知识面向赋予扼要的描述与说明,一方面藉此展示动用传统佛学资源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则可作为建构佛学研究方法学论题之跳板。
【目次】
前言一、缘生会寂门:方法论
二、实际敛迹门:研究态度
三、体用显露门:研究典范
四、体用开合门:研究视野
五、对治获益门:研究条件
六、差别显现门:研究进路
七、镕融任运门:研究方法
八、种智普耀门:研究要诀
九、修学严成门:研究次第
十、抉择成就门:表达形式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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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任何一门学科皆有其值得戮力以赴的学术目标与相应的研究进路。姑且毋论学者们对此目标或进路的描绘存在着何种差异,亦毋论‘法无定法’是否为万变不离其宗的实际指导原则,当学者投身于研究行列时,必然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预设了对其擅长科目之学术特性与研究进路之理解;将此等理解透过语言文字表达出来,即成为各种类型的方法学言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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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一般常识性的讲法,‘方法’(method)属于第一层次的语言(first-order language)或对象语言(object language),指涉的是人类认识或变造世界之途径或手段,若运用于学术研究,则包含了逻辑方法、思维方法、理解方法、诠释方法、批评方法、逻辑方法等,并涵盖分析、综合、演绎、归纳、调查、统计、溯因、归谬、比较、观察、实验等可资具体应用之方法或技术。而所谓的‘方法论’或‘方法学’(methodology),则属于第二层次的语言(second-order language),或称为后设语言(meta-language),系以方法为研究对象所形成的语言,用以评估各种研究知识之方法的功用与局限。此处关于方法与方法论之说明,虽然尚未涉及方法(method)与进路(approach)在方法学上的不同作用与意涵,却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第一序之探究(primary research)与第二序之探究(secondary research)在研究过程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有别于‘第一序探究’针对原典文献所进行的翻译、校勘、注释、评论等工作,‘第二序探究’意味着外部研究取向的认知:以后设叙述(meta-narrative)的角度,反思存在于既有研究成果、进路或方法中的问题。
将上述问题意识带入佛学研究的范畴,将会涉及佛学研究作为一门学科的合法性问题,[2] 以及从第二序探究的立场上对佛学知识建构过程的分析与考察。关于前者,笔者已经从知识系谱学的角度做过初步的讨论。[3] 至于后者,即是本文尝试进行的:僭用华严十玄门之名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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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方法论、研究态度、研究典范、研究视野、研究条件、研究进路、研究方法、研究要诀、研究次第、表达形式等概念赋予精简的描述与说明。一方面藉此展示动用传统佛学资源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则是希望通过对佛学研究方法理路之探索,浅尝理事无碍的境界于毫端,遥契重重无尽之境界于一隅。换言之,各个观门(方法门)之间并非泾渭分明、截然可判;而是相即映照、主伴圆融。
一、缘生会寂门:方法论
方法论(methodology)就其作为一门学问而言,亦称为方法学,可从广狭二义来说明其意涵。
广义的方法论,指人们在特定的时空脉络下,其意念、语言与行为背后的支持原理;用佛教的术语来讲,就是补特伽罗身、语、意三方面之表现原理。[5] 此间,世俗意义之方法论源自于特定的世界观,代表人们认识、思维与行动所凭借之原则;解脱意义之方法论,指的是四圣谛与十二缘起等道理。前者涵盖思维、辩论与行动等方法;后者指三学、六波罗蜜或三十七道品等要目。
狭义之方法论,系以方法为研究对象所形成的论述,包含对思维方法、哲学方法、科学方法等主题之说明。此下所要论陈的方法学观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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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限定于学术研究方法之范畴,故广义之方法论及其可能涉及的存有学问题,暂且按下不谈。
如一般人所知,特定学术议题之探讨,必然涵盖了存有论、知识论与方法论的预设,运用于学术研究方法学的范畴,则可在方法论之中开出属于研究方法自身之存有论(research ontology)、知识论(research epistemology)与方法论(research methodology),犹如华严一乘十玄门之周遍含容,开阖无碍:
(一)存有论(ontology)
从西方哲学的立场上来看,思考外在世界如何存在之问题时,作为思考主体的人,必然会设想:被认识的对象,其本体或本质究竟为何?这个问题涉及希腊哲学中有关存在(being)和流变(becoming)两种世界观之间的对立。[6] 现代西方哲学中对观念论/实在论、表层结构/深层结构、现象/本质等问题之诤论,皆可追溯于此。
一般说来,实在论(Realism)主张外在客体世界是独立于人的意识而存在的;观念论(Idealism)主张人所认识到的实在,乃是思想、意志和行为综合作用的结果,亦即人类内在思维和外在事相的综合呈现。从这个角度出发,学术研究方法论之存有论涉及研究方法能否独立于研究者之外而存在的问题。
依佛教缘起论之观点,固然认为观念论之立场还有待商榷,却决意不能接受实在论之立场。此即我们必须对近现代主流佛学研究典范进行严格检讨之重要理由;特别是当我们省察十九世纪以降源自欧陆的学术典范时,可以发现到:有许多与佛教史或佛教哲学相关的学术方法论主张,就其存有论层次的预设而言,可说是已经背离了佛教的根本信念与思考原则。[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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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知识论(epistemology)
人如何能够认识外在世界之问题,属于知识论(epistemology)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