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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有画:六根互用与出位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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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唐前中国传统观念是五官各司其职,大乘佛教诸经论主张“六根互用”,《楞严经》对此身体哲学尤有发挥。北宋后期,以苏轼为代表的士大夫和以惠洪为代表的僧人接受了《楞严经》“六根互用”的思想,并将之运用到艺术审美活动中,形成打通艺术各媒体之间界限的“出位之思”。苏轼关于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评论,其实是首创了一种利用六根互通的原理来欣赏作品的方法。

       一
   关于苏轼提出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概念,学界多有讨论,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论者似主要集中于王维诗中是否有画的问题进行辩论,或持诗画一律的观念,寻找王维诗中的画意,或据《拉奥孔》的理论,辨析诗画不可能相通,而多少忽视了对苏轼此观念的内涵和背景的探讨。其实,王维“诗中有画”是从苏轼的视角得出的观点,并非王维诗本身具有的客观事实。换言之,这是苏轼对王维诗画的理解与诠释,从中体现了他个人的艺术眼光。因此,追问“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体现了什么样的眼光,这眼光是怎样形成的,它与宋代其他哲学思潮、艺术观念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可能比再纠缠于证明王维诗中有画更有意义。
   苏轼的名言见于《书摩诘蓝田烟雨图》:“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曰:‘蓝谿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此摩诘之诗。或曰:‘非也,好事者以补摩诘之遗。’”[1](卷70)
   需要注意的是,苏轼在观《蓝田烟雨图》的同时,拈出了王维(或托名王维)的可拟题为《蓝田烟雨绝句》的诗。诗与画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艺术,同时成为他欣赏的对象。众所周知,诗歌是时间的、听觉的艺术,绘画是空间的、视觉的艺术。在中国传统的艺术观念里,更强调的是画与诗在视觉、听觉上的区别,诗有声而无形,作用于耳;画无声而有形,作用于眼。也就是说,人们通过眼睛来欣赏绘画,通过耳朵来欣赏诗歌。那么,要从听觉艺术中领悟到视觉艺术的效果,或从视觉艺术中领悟到听觉艺术的效果,就必须交换或打通二者的功能。因此,从逻辑上说,苏轼只能用耳朵去“看”诗中的画,用眼睛去“听”画中的诗。这意味着,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并非诗人口吟、画家手绘的产物,而是欣赏者“耳观”、“目听”的结果。至于“耳观”、“目听”,即视觉、听觉等不分界限,眼、耳等官能彼此借用,则是心理学和美学中所说的“通感”(Synaesthesia)现象。
   关于“通感”,钱钟书先生曾主要从普通语言学修辞的角度作过极为精彩的论述(注:钱钟书《管锥编》第2册,中华书局1979年,482—484页;《通感》,见《钱钟书散文》253—268页。)。本文则想进一步考察,在中国古代,“通感”怎样由一种自发的心理现象和修辞手法,最终演变为自觉的审美观念,并如何引发艺术思维上的“出位之思”。
       二
   在唐前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人的五官眼、耳、鼻、舌、身是各司其职的。如《庄子•天下》:“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2]《公孙龙子•坚白论》:“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者,无白也。……目不能坚,手不能白。”[3]《荀子•君道》:“人之百官,如耳、目、鼻、口之不可以相借官也。”[4]《焦氏易林•随》之《乾》:“鼻目易处,不知香臭。”[5]所以《列子•仲尼》尽管称老聃弟子亢仓子“能以耳视而目听”,但又让亢仓子出面辟谣:“传之者妄,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6](118页)所以陆机尽管写过“哀响馥若兰”的句子,但在《演连珠》里仍明确宣称:“臣闻目无尝音之察,耳无照景之神。”[7]即使《列子•黄帝》中有“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但那只是指“心凝形释,骨肉都融”的得道状态[6](47页),指精神的自由不再借助于感官,“无待于外”,而并非指各感官之间相互通用。
   真正主张各感官之间相互为用的是大乘佛教诸经论。佛教称人的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对应于客观世界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尘,而产生见、闻、嗅、味、觉、知等作用,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等六识。佛教认为,只要消除六根的垢惑污染,使之清净,那么六根中的任何一根就都能具他根之用。这叫做“六根互用”或“诸根互用”。“六根互用”的思想广泛见于佛教诸多经论,如《涅槃经》说:“如来一根,亦能见色闻声,嗅香别味,觉触知法。”[8]《成唯识论》说:“如诸佛等,于境自在,诸根互用。”[9]各经论之注疏也对此多有阐明,如《法华经玄义》、《法华经文句》、《华严经疏》、《维摩经略疏》、《金光明经文句》、《摩诃止观》等等,不胜枚举。而唐宋禅宗文献如《宗镜录》等亦多有解说。
   在佛教诸多经论中,《楞严经》无疑是关于身体哲学讨论最集中的经典。佛与阿难逐一探讨了六根和六尘之间因缘互动的复杂问题,“此等为是色生眼见,眼生色相”?“此等为是声来耳边,耳往声处”?“此香为复生旃檀木,生于汝鼻,为生于空”?“此味为复生于空中,生于舌中,为生食中”?“此摩所知唯为能触,能为在手,为复在头”?“此法为复即心所生,为当离心,别有方所”?人的感觉到底生于感官(六根)还是现象(六尘)?而佛最终告诫阿难,既然六根所对应的六尘均为虚空,所以于此不必妄生分别。若了悟这一点,便可得圆妙明觉。于是佛告阿难:“由是六根互相为用,阿难,汝岂不知,今此会中阿那律陀无目而见,跋难陀无耳而听,殑伽神女非鼻闻香,骄梵钵提异舌知味,舜若多神无身有触,……摩诃迦叶久灭意根,圆明了知,不因心念。”[10]《楞严经》中的观世音菩萨的形象也提供了由闻思修获圆通修证无上道的范例,初由声闻入,而最终“见闻觉知不能分隔,成一圆融清净宝觉”,六根相互为用。
   以《楞严经》为代表的六根互用思想在禅宗那里演变为更形象直观而富有诗意的说法。晚唐曹洞宗良价禅师有偈曰:“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时方可知。”[11](297页)五代法眼宗文益禅师有偈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唯识唯心,眼声耳色。”[11](610页)北宋临济宗继成禅师上堂:“鼻里音声耳里香,眼中咸淡舌玄黄。意能觉触身分别,冰室如春九夏凉。”[12](768页)北宋杨歧派克勤禅师上堂:“眼听似震雷霆,耳观如张锦绣。”[12](1256页)不仅混同诸根的感觉功能,而且说得煞有介事,绘声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