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敏法师,我刚才向他道喜,他是我们的新科博士,虽说是“新科”,但却是一所有名的老大学——东京帝大。东京帝大在日本的佛学研究界和京都大学双雄并称,它有它自己的学派,早期的木村泰贤,到后来的宇井伯寿,再下来的中村元、平川彰,皆是此一系统培出养来的学者。
我们今晚有幸请惠敏法师就传教问题发言,他在日本有机会和日本新兴宗教接触,对这方面的问题,相信可以给我们“现代佛教”许多宝贵的意见。”(中略)
惠敏法师:方才巴宙博士提出了一个翻译佛典的问题,让我想到传教,可能有两个方向应该考虑,一个是属于自己宗教圈内的,另一个则是不同宗教信仰的圈子。这种分法,最常见于基督教的传教工作上,对一个不是基督教的世界,他们是以“Mission”,所谓“传道”的这个观念来进行,因为这须要培养翻译及口译的人才,或者培养具备语言能力及拥有当地所须技能(如医疗——等)的传道士。可是他们对原有的基督教社会的传教工作,则以另一个名称"Evangelism"来称谓,我们翻译成“宣教”。因此,两方面的做法是不一样的,比方说,对一个既定的中国社会与另外一个完全不同背景、语言的社会,提到传教问题,想一定会有不同的意义。所以方才巴教授提出的翻译问题,确实值得注意。
整个佛教的理论基础,可能是根源于“法布施”的精神,这种精神演变到最后,特别是大乘佛法,把所谓的传播分析成十种(不管是对自己或对他人),称为“十法行”。十法行是印度瑜伽行派所归纳有关“弘法”的一种看法,他们对法的传播注重书写(当时印刷不发达),书写越多,才有办法传播。另外,经典的供养、施他、听法——等等都有功德。其实“听法”是很重要的一环,因为法的活动,少了听众就无法进行,像今晚的座谈,诸位同学若没参加,我们五个人还谈什么?所以听法也被列入十法行之一。
此外,听法之后,还要时常去读、受持、去背,背熟后,还要为人解说,解说后,也要能经常的讽诵,然后才谈到思修,这便是十法行。从“法施”到“十法行”,可以清楚地看出佛教在弘法方面的理论发展轨迹。
其次,我们可以发现在传教的过程中,会有一种“组织”现象的产生。从佛教史来看,即使在穷乡僻壤也有“会”的组织,例如“维摩会”,或是以某部经典为主的某某会。而中国传到日本,日本也有“会”的组织。除了“会”以外,还有另一个名词称作“讲”,如“报恩讲”等等;另外,于日本江户时期就有专以富士山为信仰而形成的“富士讲”。
用“讲”或“会”的组织传教,事实上对传教活动能有效地将佛法传播的面扩大,进而带动整个佛教的发展,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实。
谈到新兴宗教,日本新兴宗教的形成是有其背景,因为日本佛教寺院与信徒的关系是以“檀家制度”来维系,这是在家信徒(施主;梵文是danapati,音译为檀越)以家庭为单位,与寺院缔结的葬仪契约制,该制度起源于江户时代(相当于清朝),而且代代相传直到今日的情形为多。
一般人死后,信徒们将骨灰安置于寺院的墓地,该寺之骨灰塔(亦是以家庭为单位)安置费、葬仪的超荐供养、周年忌等之佛事供养等是寺院的主要经济来源(每寺院平均有四百户檀家)。此外,寺院的维修、改筑、对大本山的献金、僧侣之僧阶取得费等,寺院亦可向檀家募款。
这种制度的优点是:寺院的经济基础稳定,不须再办其它活动有安定的收入。但问题是:却亦因此造成寺院弘法活动萧条不振,在家信徒亦因此没有请法、求法的习惯。所以,寺院与信徒的关系只是建立于葬仪与骨灰塔的关系,这便是日本佛教被批评为“葬仪佛教”的原因。
这是日本传统佛教的现况,但宗教是人性中之普遍性的需求之一,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新兴宗教应运而生。新兴宗教没有骨灰塔来支持经济来源,因此需要弘法,大力的弘法才有信徒来维持它们的发展。尤其是新兴宗教又强调“现世利益”,因此更能吸引信徒,譬如日莲宗系统的新兴宗教,告诉信徒念了“南无妙法莲华经”以后,病就能好,工作就能顺利,并且用见证的方式使人信仰;所以现世利益的强调,是新兴宗教的特色之一。
另外,促成新兴宗教蓬勃发展的原因,即是新兴宗教“老鼠会组织”的应用。它比原来的“会”和“讲”更发展出许多小组织,它告诉你拉几个人入会就有多少功德,而且你就是那个组的小组长,然后小组的成员又成为另外小组的小组长,这种强有力的老鼠会结构,当然就成了新兴宗教发展的王牌之一。
至于未来佛教传教的观念,或许我们可以将弘扬佛法的工作发展出一种学问,比方说是“弘法学”。其内容可以包含:弘法史(历史性的研究)、弘法地理学(地域性的研究)、弘法统计学(数量性的研究)、弘法理论学、弘法方法学等等。因此,我个人认为因应时代潮流,佛教或许可以考虑发展“弘法学”。同学问:台湾的法师既然弘法力很强,为何仍存在有新兴宗教,日本新兴宗教为何能够打入台湾佛教?佛教界是否应有回应?惠敏法师:您问的问题确实是很需要解释的一个问题。台湾的新兴宗教成立的背景和日本不太一样。所谓“新兴宗教”至少可分为二类,第一种是在史上成立虽然很早,但一直不被官方所承认,以后才因政府法令修正而成为正式的“宗教”(新的旧宗教,如台湾的一贯道),第二种是依然以现存的宗教(如佛教等)为其基础,但却以新的方式与主张问世,而和其母体分离(登记为新的宗教团体),或者貌合形离(未登记为新的宗教团体)。
在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不久,政府就发布“宗教法人令”,所以“新兴宗教”正式成立环境已有四十多年的历史。对于这个挑战,日本的传统佛教在“大众弘法”上虽然比较弱,但是在组织上有其悠久的基盘。所以,仍然可以与“新兴宗教”相抗。
但是,台湾佛教真正走向正规化或弘法化, 可以说是民国三八年以后的事情,一些大陆来的法师开始从事一些弘法活动,这算是第一波。第二波则是在大专佛学社团设立以后,这些年轻知识份子出家以后亦大力进行弘法,现在较有名的一些弘法大将,几乎都是那一波培养出来的法师。所以说,佛教在台湾真正步入弘法正轨是近几年的事,可是新兴宗教(一贯道之类)他们已有很深的底子,特别是在草根性浓厚的乡村,这些地方佛教的力量还没有伸展,而且台湾佛教在组织上又一直很松散,因此新兴宗教在各地的基础还是很稳固的。
至于日本的新兴宗教会在台湾兴盛,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们挟著日本文化与经济之优势力量。譬如说,创价学会在东南亚也很兴盛,就是随著“日本货好,所以日本来的宗教亦好”的心理而造成的。会去信仰日本宗教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过去受过日本教育的一部分人,他们喜欢与日本人接触,让他回忆以前的情景;这也可以说是受日本强势文化的影响而再出现的吧?!所以我想每一国家新兴宗教的兴起背景并不一样,与其社会的变化有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