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居士运动的勃兴,僧俗关系,成为近现代佛教界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近现代居士的绝大多数,出于佛教以比丘僧为中心的传统,对僧尼尤其是戒行严谨、见地真正、有修有证的高僧相当尊重,一般都到寺庙里从僧人受皈戒,多拜某位所敬重的僧尼为师父,尽承事供养之责。各居士团体,多礼聘高僧为导师,常请法师讲经说法,传授皈戒,主持法会,并常护持寺院、供养僧众。
但是,出家众中的一些人,及一些在家居士,出于僧尊俗卑的传统观念,对居士佛教颇有看法,认为住持佛法乃比丘僧之职事,白衣弘法乃佛教衰亡之征兆,居士讲经说法、灌顶传法被认为不如法,僧尼问学、礼拜、供养大德居士,更被斥为有辱僧格之举。在居士界,有少数人出于对僧尼素质低劣的不满,反对僧尊俗卑,认为佛法应由居士住持弘扬,不必以僧尼为中心,被称为‘二宝居士’。僧俗矛盾,因而成为近现代佛教界的一个重大问题,曾经尖锐化,发生过内院与武昌佛学院的争斗,及王弘愿因灌顶传法被僧界群起而攻之等事件。
僧俗矛盾的存在和解决,终归基于对居士在佛教中应有地位及对僧尼队伍现状的认识。在僧人方面,对居士的不满主要在于居士群起弘法喧宾夺主,侵犯了传统的比丘尊严,认为白衣54不能住持佛法,不能讲经说法、灌顶传法,僧尼绝不能师事、礼拜、供养居士。在居士方面,少数‘二宝居士’认为时届末法,僧尼伪滥,无僧可宝。这两方面的认识,都有一定依据而皆带片面性,需要宗依经论,考察现状,澄清误会,端正认识,对僧俗关系作出合理如法的定位。
无论从佛言祖语、佛法义理还是佛教现状看,白衣不能住持佛法,不能讲经说法、灌顶传法,僧尼不能师事居士等观念,都是没有多少根据、甚而违背佛言祖意的偏见。欧阳竟无在《支那内学院院训释》中,广引经论,列举古德例证,对唯许声闻为僧、居士非僧类、居士全俗、居士非福田、在家无师范、白衣不当说法、在家不可阅戒、比丘不可就居士学、比丘绝对不礼拜(居士)、比丘不可与居士叙次十种说法,一一进行了批驳,斥之为谬。其论证有理有据,无可非议。欧阳竟无居士认为:‘非僧不许为师,非出家不许为僧,种种封畦,创为异议,执之不移’,是使大教式微淩夷的重要原因,亟需依据经论,批判迷谬,认清居士亦属僧伽、当住持正法乃佛陀教法本有的精神,长期以来僧主俗从的惯例应当改变。印顺法师站在僧人的立场,通过其严谨的佛学研究,得出了和欧阳竟无几乎一致的结论。他在《佛法概论》、《建设在家佛教的方针》等著作中,引证经论,证明在家二众为‘七僧伽’所摄,出家在家在修证上完全平等。‘白衣能理和同证,也可称之为僧伽,而且这还是真实僧,比形式上的僧伽更值得赞叹。’他论证大乘本为在家众的运动,大乘道的实践应以身处社会民众中的在家众为主体,长期以来僧主俗从的结果,导致‘学佛等于出家’的误会,使佛教与社会脱节,凋零衰落。振兴佛教,必须著重于青年、知识界、在家众;在家佛教的建设,以建立居士道场(优婆菩萨僧团)和佛化家庭为两大要务。印顺法师对在家佛教的论述中,蕴含著应时契机的深睿智慧,是从对佛陀教旨的深彻体认和对佛教历史的深刻反省中得出的远见卓识。
就近现代佛教史看,居士与僧尼共同住持正法,共成僧伽,已不仅仅是个理论问题,而已是不容否认的现实。近代佛教复兴运动由居士启动,居士们在佛教复兴运动中充当著主力军的角色,乃有目共睹。在戒定慧修证、讲经说法、著书办刊、组团结社等方面,居士界法将如云,未必亚于僧尼。在维护佛教权益、进行社会救济方面,居士的作用更非僧尼所能替代。而佛教复兴的经济基础,无疑主要由从事生产经营的广大居士所提供。在今天仍持‘白衣只可护持佛法’等观念,未免偏面。居士佛教的兴盛,未必是佛教衰落的征象,而应看做大乘佛教真正振兴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