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莲花》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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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佛教真理观的一场历史性论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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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吉藏看来,成实论师所讲的二谛不是相即而是相碍:“若是由来人,二谛即有碍。三假为世谛,四忘为第一义谛。三假不得为第一义,四忘不得为世谛。第一义不得有名相,世谛不得无名相。所以大师云:彼作两橙义解:闻说诸法空,即内置真谛橙中;闻说诸法有,即内置世谛橙中。世谛不得空,真谛不得有,如此有、无皆碍。”(《二谛义》卷上,《大正藏》第45卷,第85页中)“由来人”,指成实论师。“大师”,指法朗。这是引法朗的两橙譬,指斥成实论师真谛空和世谛有是分隔对立,彼此有碍的。
   那么,二谛相即应该怎样解说呢?吉藏说:“龙光二谛异体,开善一体。今明二谛非一非异,离四句为体。亦明非一非异,非不相离即,非即是即,离四句为即。”(《大乘玄论》卷1,《大正藏》第45卷, 第21页下)“离四句”,“四句”是实、非实、亦实亦非实、非实非非实,这四句被认为穷尽了语句的所有形式,凡可用语言文字描述的事物均不出这四句范围,泛指概念思考。“离四句”,即远离概念思考。这是说,二谛既非一体,也非异体;即非不相离即,也非即是即,而是远离概念思考为体,远离概念思考为即。在三论学者看来,二谛并非存有论意义的实有所诠,是为教化众生而讲的。二谛是对缘假说的方便,藉以显示事物实相的无得、性空。这种显示的方便,虽是相待的二谛,但所显示的实相终归于不二。所以,吉藏又说:“只洗净如此二谛一体、异体,毕竟无遗,即是二谛即相义。”(《二谛义》卷下,《大正藏》第45卷,第106页上)真俗二谛都是假名,本无二物称为“空”、 “有”,从根本上说没有“即”或“不即”。只有洗尽二谛一体异体之谈,才是真正的二谛相即义。
   如上所述,开善智藏在论述二谛体时,提出了三种中道:俗谛中道、真谛中道、真俗二谛一体中道。三论学者根据《中论》的“三是偈”:“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无(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中论》卷4《观四谛品》,《大正藏》第30卷,第33页中), 把缘起和性空都看成是假名,二者合起来成为中道。吉藏评论成实师的三种中道说:“他有有可有,则有生可生;则有生可生,则有灭可灭。有生可生,生不由灭;有灭可灭,灭不由生。生不由灭,生非灭生;灭不由生,灭非生灭。生非灭生,故生是自生;灭非生灭,故灭是自灭。自生则是实生,自灭则是实灭。实生实灭,则是二边,故非中道。”(《中观论疏》卷第1本,《大正藏》第42卷,第11页上、中)这是说成实师讲的生灭是现象界的实生实灭,生与灭,有与无,都受指谓对象的限定,互不交叉,互不等同,彼此分立,相互隔别,不能构成中道。三论学者先后也立有新、旧二义的三种中道。吉藏叙述僧诠所立旧义三种中道云:“约八不明三种中道,言方新旧不同,而意无异趣也。山中师(僧诠)对寂正作之。语待不语,不语待语,语不语并是相待假名。故假语不名语,假不语不名不语。不名不语不为无,不名语不为有,即是不有不无世谛中道。但相待假故,可有说生,可无说灭,故以生灭合为世谛也。真谛亦然。假不语不名不语,假非不语不名非不语。不名非不语,不为非不无,不名不语,不为非不有,则是非不有非不无真谛中道也。相待假故,可有说不灭,可无说不生,即是不生不灭故合为真谛也。二谛合明中道者,假语不名语,假不语不名不语。非语非不语,即是非有非不有、非无非不无二谛合明中道也。生灭不生灭合明,类此可寻也。”(《大乘玄论》卷2,《大正藏》第45卷,第27页中、下)旧义三种中道是以“生灭合”为世谛中道,“不生不灭合”为真谛中道,“生灭不生灭合”为二谛合明中道。这是奠基于“相待假名”的理论立场上的,即认为佛说二谛乃至一切义理,都是施教假立的方便,是统一的,非对立的。佛关于万有实相的言说,集中体现在“生灭”、“断常”、“一异”、“去来”四对概念中,这些概念也是相待而不对立的。如“生灭”作为“相待假名”,离“生”无“灭”,离“灭”无“生”,“生”、“灭”相待而立,所以,“生”、“灭”可以合而有中道义,为世谛中道。至于“不生”与“不灭”、“有”与“无”、“真”与“俗”,也可同理类推。这样,以“不生不灭”为内涵的真谛,和以“生灭不生灭”为内涵的二谛合明,也都有中道义。三种中道说与历来的真俗二谛说相比较,可谓大异其趣,即认为世谛并不是众生分别的境界,而是佛教化众生的方便慧境。真谛则是真实慧境,由此产生的真实、方便二种智慧,是成就佛果的根本。
   新义三种中道是以“不生不灭”为世谛中道,“非不生非不灭”为真谛中道,“非生灭非不生灭”为二谛合明中道。(详见《大乘玄论》卷2,《大正藏》第45卷,第27 页下)新义以旧义的真谛中道为世谛中道,相应地其他二种中道的内涵和表述也作了调整,其实“言方新旧不同,而意无异趣”,都是基于“相待假名”立言,只是新义在旧义的“生灭”、“不生不灭”、“生灭不生灭”的论述基础上翻转一重、推进一层而已。
   从上述论争来看,由于二谛学说关乎整个佛教的理论架构和思想旨趣,是中国佛教学者关注的理论热点,也是一度令中国佛教学者困惑的理论难点。理论热点,理论困惑,引起了中国佛教学者探索的兴趣和争论的热情,并走出一条诠释二谛的新路。
   从哲学思维的角度来看,三论系和成论系对二谛问题进行的有广度、有深度的探索和论争,涉及真理是客观道理还是主观言说,真理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真理所反映的对象是实有的还是空寂的,真理是绝对的还是相对的,佛教真理与世俗常识的本质是一体的还是异体的,即两者是同一的还是相异的、是统一的还是对立的,现象的有与本质的空是对立的还是统一的,若是统一,又是如何统一的等级富哲学意蕴的问题。这是对真理学说哲学内涵的深层揭示,是中国佛教学者作为智者的哲学智慧的体现。
   从二谛问题论争的理论趋势来看,在真理的界定上,中国佛教倾向以教化言说方便论真理,把真理的对象定位于不同的人,而不是客观事物。在真理的内容上,强调一切事物不是经过分解、分析后是空,而是本性空、本质空,这构成中国佛教真理观的基点。在佛教真理与世俗常识的关系上,则转向以佛的教化言说加以区别,又加以圆融。真谛俗谛同为佛的教化言说,两者自有区别,然又因同为佛的教化言说,故能圆融。
   这一场佛教关于真理问题的大论战,是对中国佛教学者的认识论理论训练和哲学思维锻炼,极大地推动了中国佛教学者创新思维的发展,推进了佛教真理学说的规范化、深入化、中国化,进而阐发了极富个性和特色的独创性的真理学说,从而为中国化宗派的形成准备了人才和理论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