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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家七宗”新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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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识含、幻化、缘会三宗思想梗概
   上文我们从史学的角度对“六家七宗”的学派归属问题作了初步分析,下文将从思想分析的角度对上述论证做些补充。
   主“识含”之说者,据吉藏《中论疏》言,为于法开。然《高僧传》卷4“本传”并无任何与之相关的记载。《中论疏》文说:
   第五于法开立识含义:三界为长夜之宅,心识为大梦之主。今之所见群有,皆于梦中所见。其于大梦既觉,长夜获晓,即倒惑识灭,三界都空。是时无所从生,而靡所不生。[4](《大正藏》卷42吉藏《中论疏》)《中论疏记》据《出门玄义》而说:“于法开著《惑识二谛论》说,三界为长夜之宅,心识为大梦之主。若觉三界本空,惑识斯尽,位登十地。今谓以惑所睹为俗,觉时都空为真。”[4](《大正藏》卷65安澄《中论疏记》)按照这些记述,“识含”说是将世间事物比喻为梦中的“群有”,为“识”所“含”。于法开以为,三界本空,然其所以不空者,乃因众生有种种惑识。及至惑识尽灭,则登位十地而成佛矣。此中,“心识”是指作为主体的人的认识能力,“惑识”指不能如“法”思维。“倒惑识灭”表明这种倒识可以灭除,但作为主体的“心识”则未言其是否为空。宗炳《明佛论》说:“智慧恶亡之识,常含有神矣”[4](《大正藏》卷52宗炳《明佛论》),明确以“神”解“识”。又梁武帝有《神明成佛义记》主“识神”说[4](《大正藏》卷52萧衍《神明成佛义记》),其言辞与于法开非常相似。其间不知是否有相继相承关系?从以上分析大致可断定,“识含”说并非以般若中观立论,而是以探讨三界及轮回之主体为旨归的,其受小乘教义及中国传统思想影响甚深。
   主“幻化”说者为道壹。《中论疏》说:“第六壹法师云:世谛之法皆如幻化。是故经云,从本已来,未始有也。”[4](《大正藏》卷42吉藏《中论疏》)《中论疏记》补充说:“道壹著《神二谛论》云,一切诸法,皆同幻化,同幻化故名为世谛。心神犹真不空,是第一义。若神复空,教何所施?谁修道?隔凡成圣,故知神不空。”[4](《大正藏》卷65安澄《中论疏记》)结合此二书所载,则知“幻化”宗的“神”或“心神”明确地为修行主体之义,亦等同于轮回主体。这与印度宗教哲学的“阿特曼”相近,很可能受小乘佛教“补特迦逻”说的影响。它从根本处与般若中观是不相容的。
   “缘会宗”的代表人物据吉藏说是于道邃。《中论疏》言:“第七于道邃,明缘会故有,名为世谛,缘散故即无,称第一义谛。”[4](《大正藏》卷42吉藏《中论疏》)《中论疏记》补充云:“缘会故有是俗,推拆无是真。譬如土木合为舍,舍无前体,有名无实。故佛告罗陀,坏灭色相,无所见。”[4](《大正藏》卷65安澄《中论疏记》)这里,于道邃完全以事物之缘是“会”还是“散”来讲有、无。“缘”若会聚就是“有”,“缘”若散败就是“无”。此“无”是第一义谛,是真。显而易见,这种“无”完全以“缘”之起灭来论定物之有、无,不同于般若之“当体空”,而等同于小乘之“析空观”,故绝不应该列入般若学系。南齐周颙著《三宗论》所立之前二宗,《中论疏记》卷上说其“尽是《成实》师”[4](《大正藏》卷65安澄《中论疏记》),而“不空假名”之论与于道邃“缘会”之说相同,此亦可以证明“缘会”宗并不属大乘般若学也。
   由以上分析看,“识含”论、“幻化”论与大乘般若学无关,其观点完全属于小乘佛学,中心在于论证心识、心体的真实存在,并以此为基点而论证三界是由识所含蕴或者由心识幻化而成。“缘会”说虽也论“空”但属析法空,故近于《成实论》所论,显然也不属般若学。说其近于《成实论》并不等于说其直接受此论影响,因为道邃生存年代早于罗什译此经之时。因而准确地说,应属于小乘佛学范围。尽管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之中,中国佛学一直试图根除小乘佛学的影响,但却未能斩草除根。在此所述的“识含”、“幻化”和“缘会”三宗的具体论述,在中土僧人洞悉大、小乘佛学之区别后,渐趋消失。但后来传入中土的“有部”学说和“成实”学派,对后来的佛教心性思想仍然有不少影响。
     三、《肇论》对本无、心无、即色三宗的批判
   在魏晋玄学这一横贯全社会的思潮面前,新兴的佛教般若学只得以玄学为依托宣传佛学深义以图生存,是为“以玄释佛”的般若学三宗即本无宗、心无宗、即色宗。迨至罗什来华传入准确的印度中观哲学,僧肇秉承师说,以其卓越的才华撰成《不真空论》等四篇论文,对般若学三宗的得失进行了清理,建立了既符合印度中观真义又有中国特色的理论体系,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完成了玄学未能完成的任务。僧肇的理论方法可称之为“以佛释玄”,即用佛学的义理阐释玄学的命题。这一思路,实际开辟了中国僧人创造性地诠释印度佛学的先河。
   一般而言,本无、心无、即色三宗分别受玄学之贵无、崇有、独化三派理论的较深影响。但是也应该看到,其并非盲目模仿,而是力图借用玄学语言阐释佛学问题。不过由于各种原因使之变形为以佛学方式解答玄学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偏离了佛学的轨道。正由于此,僧肇对其理论得失进行了认真的清理以图恢复佛学的本来义旨。下面我们结合僧肇的批评略见“以玄释佛”之一斑。
   本无宗包括两家:一是本无宗,二是本无异宗。前者认为“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但强调“一切诸法本性空寂”,反对“虚豁之中能生万有”的说法。[6](僧肇《昙济传》)后者虽然将“诸法本无”确定为第一义谛,但又认为“未有色法,先有于无,故从无出有,即无在有先,有在无后”[4](《大正藏》卷42吉藏《中论疏》)。带有明显的宇宙论色彩。僧肇认为,本无宗偏重于“无”,是“好无之谈,岂谓顺通事实,即物之情哉?”[7](《不真空论》)在僧肇看来,偏重于“无”,以为“非有”是无,“非无”亦是无,视万法均为无而否认假有、假无,再进而以为有、无分立,有、无不能相即相融,致使本体与现象分立。虽然以“无”为绝对之空虚实体,“有”是由此实体而成立之事物,实际上已经否认了“有”亦是一种暂时的存在。此论确实未能契合非有非无、亦有亦无之般若空观,未契于不偏不倚、不落二边之中道观。僧肇认为万物本是众缘会聚而有,也因众缘的离散而无,其起其无,都如梦如幻,丝毫无真实性可言。因为从根本上说,万法并无自性,也就是万物并没有内在不变的规定性,是自性空。从另一方面言之,有和无都不能说明诸法的真实存在状况,因为有、无都是语言符号而已,而名言之成立乃由于人心之颠倒虚拟而致。如果固执于此名言之有、无而欲了解“真理”,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以为离开这些名言符号就一定能体悟到诸法实相,那也是一种偏执。正确的仍然是非有非无、亦有亦无的中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