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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澄观对华严宗思想的发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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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教相判释上,法藏主判五教十宗。五教谓小乘教、大乘始教、大乘终教、一乘顿教、一乘圆教。五教以所诠佛法义理之浅深为别,而十宗则以所言佛理之旨趣为分:一我法俱有宗,二法有我无宗,三法无去来宗,四现通假实宗,五俗妄真实宗,六诸法但名宗,七一切皆空宗,八真德不空宗,九相想俱绝宗,十圆明具德宗。其中前六宗属小乘教,七一切皆空宗当大乘始教,八真德不空宗当终教,九相想俱绝宗为顿教,十圆明具德宗为圆教,特以《华严经》及以该经为宗旨的华严宗属之。在法藏的五教判释中,可以看出天台宗之教判的显著影响,澄观亦以为法藏所立五教,“大同天台,但加顿教”而已,“此之五教,模拓天台,初即藏教,二即通教,三即别教,第五名同”⑥,即明言五教实即以天台宗的“化法”四教(藏、通、别、圆)另加“化仪四教”中的顿教而构成,仅稍变其名目而已。然在台宗的八教判释中,藏、通、别、圆属于“化法”,是就佛说法的内容而言的;渐、顿、秘密、不定则属“化仪”,是就说法之形式而言的;故八教之区分在理论上遂可自圆其说,至少不存在区分标准不一致的问题。由于法藏未曾区分化仪与化法,因此当他将顿教归入佛法之义理范畴而构成五教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存在着区分标准不一致的问题,因为“顿”是开悟佛法的方法,将它归入“以义分教”之类而与小、始、终、圆相并列,并不十分恰当。法藏晚年曾为新译《八十华严》作疏,著《新译华严经略疏》,但只写到第十九卷即去世,其弟子慧苑继承师业,作《续华严经略疏刊定记》十五卷,然其论说与法藏原意多有相违。尤其在教判上,更不取法藏之说,而另判四教:“一迷真异执教,当凡夫;二真一分半教,当二乘;三真一分满教,当初心菩萨;四真具满教,当识如来藏者也。”⑦又法藏继承了二祖智俨的“古十玄”而倡导“新十玄”,以阐明法界缘起为之重重无碍,性相圆融,而慧苑又析十玄缘起为“德相十玄”、“业用十玄”两重。故慧苑虽号为法藏之“上首门人”,而其说则实际上与法藏宗旨不合,在华严宗内部造成了理论混乱。澄观在《华严经疏钞悬谈》中破斥之,以为“《刊定记》主,师承在兹,虽入先生(指法藏)之门,不晓亡羊之路;徒过善友之舍,犹迷衣内之珠。故大义屡乘,微言将隐。破五教而立四教,杂以邪宗;使权实不分,渐顿安辨?析十玄之妙旨,分成两重,徒益繁多,别无异辙。使德相而无相入相作,即用之体不成;德相不通染门,交辙之旨宁就?出玄门之所以,但就如明;却令相、用二门,无由成异;以缘起相由之玄旨,同理性融通之一门。遂令法界大缘起之法门,一多交辙而微隐。如斯等类,其途实繁。”⑧澄观既力辟慧苑之说,视之为“犹毒蛇螫手,不得不斩;毒树生庭,不得不伐”,故疾言斥责,无少假借,而仍坚持法藏之五教判释。其《华严经疏序》尝专就法藏所以立顿教的问题进行了讨论,以为"天台所以不立者,以四教中皆有一绝言故。今乃开者,顿显绝言,别为一类,离念机故。即顺禅宗。“更于演义中释之云:”天台四教皆有绝言,四教分之,故不立顿。贤首意云:“天台四教绝言,并令亡诠会旨。今欲顿诠言绝之理,别为一类之机,不由此门,逗机不足。即顺禅宗者,达摩以心传心,正是斯教。若不指一言,以直说即心是佛,心要何由可传?故寄无言之言,直诠言绝之理,教亦明矣。故南北宗禅不出顿教也。”⑨据澄观的阐释,天台四教中之所以不立顿教,是因当时禅宗尚未兴盛,且四教中皆有一绝言,顿教实已然包含其中。而法藏之明确开立顿教,即以顿诠言绝之理;若不立顿,则其所以言绝之理不显,即心是佛之旨未彰,而已然盛行于时的禅宗便亦不能为其教判所囊括;而顿教既立,则达摩心要可得以传,南北宗禅可为共摄,阐明一位即一切位、一切位即一位的华严宗,尤得以充分显示其圆融具德之圆教特征。澄观以为法藏之所以判入顿教,乃是随顺了当时已经盛行的禅宗,这一解释恐怕不见得就合乎法藏原意,恐怕亦不见得能为禅宗所接受,因为禅宗原是以“教外别传”自为标榜的。但澄观的论辨,却维护了法藏在其宗派中的正统地位,结束了该宗内部的理论分歧,强化了其自身的凝聚力。正是因为有澄观的严厉批评,慧苑之说终被斥为异端而不为华严宗人所接受,也正因为有澄观对其宗旨的阐明,华严宗才获得了其自身发展的重要前提。另一方面,澄观将“教外别传”的禅宗引入教法,以为“顿诠此理”,故顿是能诠,“夫能诠教皆从所诠以立,若诠三乘则是渐教,若诠事事无碍即是圆教,岂以所诠是理,不许能诠为教耶!”⑩既必以顿为教,则南北宗禅即无越于教,故其论说实际上在宗主华严的同时又融会了禅学,从而成为禅教合一之说的最早提倡。这一思想经过其弟子圭峰大师宗密(780-841)的进一步发展,对此后中国佛学乃至思想史的一般发展,均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
   第二,吸取了天台宗的性具实相说而对法藏学说进行了某种理论修正,提倡“如来不断性恶”之说,这既增强了其宗派对于信徒的召感力,有利于其影响的扩大,又在理论上弭合了某种罅漏而使之臻于完善,从而使华严守的性起教义获得了进一步丰富与发展。
   华严宗讲法界缘起,以性相圆融,理事无碍为其根本义。而法界缘起的最后归结,则是本具自性而不待因缘的真如法性,世间出世间一切诸法均由此真如法性或一真法性所生起,故又称性起缘起。法藏继承智俨之说,开立十种玄门,以阐明一切诸法皆被此含摄,重重无尽而又相互溶融的复杂联系,然此重重无尽之法相均为一真法性的自我展开,故唯法性之体为有力能持,无待他缘而自性具足,是为“自性清净圆明体”。此体“即是如来藏中法性之体,从本已来,性自满足,处染不垢,修治不挣,故云自性清净。性体遍照,无幽不烛,故曰圆明。”(11)既以性体为“自性清净圆明体”,则法性即是纯善而不杂于恶,佛境唯是净心,性起亦唯局限于净法的范围。澄观在祖述法藏此说的同时又对其进行了重要的理论修正。在他看来,若性起仅局限于净法,实际上即限制了一真法性之展开的普遍性,而真妄交彻、理事无碍之旨便有可能不被完全贯彻到底。因此,他又吸取了天台宗的性具实相说,认为性起通于净染,佛性亦有染恶。在天台宗的性具义中有“一念三千”之说,善恶净染无所不具于一心,故佛性非必清净而或有染恶乃为其应有之义。澄观既取其说,遂亦主“如来不断性恶”之论。其《华严经疏序》有云:“真妄交彻,即凡心而见佛心;事理双修,依本智而求佛智。”又于疏钞中详为之释,云:“真,谓理也,佛也。妄,谓惑也,生也。亦生死涅槃。言交彻者,谓真该妄未,妄彻真源,故云交彻。如波与湿,无有不湿之波,无有离波之湿,亦合言即圣心而见凡心,如湿中见波,故如来不断性恶,又佛心中有众生等。若依此义,合云真妄交彻,凡圣互收。”“然其真妄所以交彻者,不离一心故。妄揽真成,无别妄故;真随妄显,无别真故;真妄名异,无二体故;真外有妄,理不遍故;妄外有真,事无依故。然或说妄空真有,或说妄有真空,俱空俱有,双非两是,虽有多端,并皆交彻。”(12)可见“如来不断性恶”乃以理事圆融,真妄交彻为其立论的根本依据。在他看来,理必须具有绝对的普遍性,一切法皆依真如法性而起,而舍一切法亦无从求真,故妄外无真,妄彻真源;真如既遍于一切法,则真外无妄,真该妄末。故真妄互依,两相交彻。而真妄之起及真妄之交彻的会归之所,皆在一心,故唯一心才是成就一切法之大缘起的最后本质。然真妄二法既同以一心为体,则随心而起之法即显然并不局限于净法,而必通于染,是故“如来不断性恶”之论乃得以成立。依澄观之说,一心法性实际上不仅为“真源”,且亦为“妄源”,故就缘起而言,即凡心而见圣心,悟心成佛,为成净缘起;迷圣心而见凡心,迷作众生,为成染缘起;然缘起虽有净染,心体却略无殊异。因此,佛与众生亦相互交彻,两者并无本质上的差别,“特由迷悟不同,遂有众生及佛。迷真起妄,假号众生;体妄即真,故称为佛。”(13)妄彻真源,真妄交彻,同时亦为澄观顿悟说之重要的理论前提。正以真该妄末,故“凡厥生灵,皆含佛智,“一切众生,皆“性含智海,识洞真空”,然其所以为众生者,仅以其迷本而逐末,不能洞识其真性故。而若能“知心合体,达本亡情”,悟其智性乃本来俱足,即使“少作功力”,犹得“疾至菩提”(14)。故云“迷现量则惑苦纷然,悟真性则空明廓彻,虽即心即佛,唯证者方知(15)。”澄观对于华严宗之性起说的修正与发展,在理论上是融会了天台宗性具实相说的结果,同时亦是融会禅宗即心是佛、顿悟成佛之说的结果,其中尤为确切地体现了其统一禅教之努力。但此同时,他仍然坚持了华严宗之学说的鲜明个性,譬如在佛性问题上,他虽主张“如来不断性恶”,但既未由此而否定佛地的绝对神圣,亦未象天台宗那样将佛性推广至无限以至认为无情亦有佛性,而仍然主张有情有性,无情无性;这一观点亦曾受到天台宗九祖湛然大师(711-782)的激烈非难。就理论的实际效果而言,澄观“如来不断性恶”与“众生皆含佛智”之说,提倡生佛交彻,填平了凡圣之间的沟壑,使佛地成为平易,从而扩大了其宗派之影响力与召感力;另一方面,他将佛性归于有情众生,亦即在有情与无情之间作出了本质界定,实际上乃是强化了主体意识,从而克服了象天台宗那样由于佛性之极度泛化而带来的某种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