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学者油研究是不是需要有“修”的体验,有没有“客观公正”?本来这个问题是没有什么争论的,学者进行研究是情理中事,然而由于他们的一些研究成果并没有得到宗教界的认同,于是才会出现这些不同的看法。佛教虽然是宗教,但是没有信仰的人来研究它并不是不可以,因为学者是将它作为一门学问来看待的,他们研究的目的,就是想用历史来说明宗教,而不是用宗教来说明历史。佛教是人类文化与文明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的历史发展道路,是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一步,此已成为大家的共识。既然佛教在人类历史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那么对它的研究必是不可缺少的,也是必要的,更是全面的。所谓的“客观公正”,是要以一定的历史事实来说话,这些历史事实,有的是依靠经典文字的材料,有的是依靠考古发现,有的是靠田野调查而获得的,并且在这些丰富的材料基础上,最后才能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来。例如,过去很多人都认为,中国唐代密宗的历史很快就衰落了,但是由于法门寺的文物发现,这一种观点也许会得到不同程度的修证。又如,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没有发现之前,关于排禅宗的历史研究主要依据的是几部灯录和一些碑文,之后,由于藏经洞的大量资料发现,禅宗的研究开始有了重大的改变,仅一部《坛经》,就已经引起了许多看法,这些都足建立在一定的史料基础上的研究成果,既使是教界人士也许会有多少认同,而且这一部分研究成果,并不需要有修的人才能完成的,它只是在已有的材料基础上,通过科学地分析和归纳后,作出综合判断,不能说它没有客观公正性。
世界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和趋势是,学科分的越来越细,方法越来越多,交叉研究的情况明显增多,佛教的研究也无不体现了这种特点与趋势。研究佛教“有文献学方法、考据学方法、思想史方法、哲学方法等,以文献学与哲学两大方法最为重要,堪称佛学研究的双轨。此外,还有新近输入的宗教学方法、社会学方法、人类学方法等。”最近在学术界又涌现出诸如佛教文学、佛教教育学、佛教伦理学、佛教经济学、佛教艺术学、佛教美学、佛教寺院、佛教民俗。佛教史学、佛教宗派学等等分支学科,有为大地丰富了佛教研究的内容。佛教之所以能成为当代中国社会科学事业中的一个亮点,就是在于它的长期历史文明和它的博大精深的体系,以及无所不包的丰富内容,由此才得到了学者的重视与看好,这是佛教的骄傲,是历代佛教徒对人类社会作出的伟大贡献。也是我们今天学者应该重视与弘扬的一部分宝贵的精神文化与人类文明的遗产!
但是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运行法则,佛教的研究也有自己的特点。按照现在的学术研究的特点,学术研究要有一定的学术标准,要有一定通行的研究方法作基础,要有一定的判别标准,这些都是学术规范,是没法改变的。研究佛教的目的,不仅在于揭示它的有效性和有用性,关键是对它进行一个全面的历史梳理,找出它的贡献与得失,其结果是既总结了古代的优秀文化遗产,又为今天和未来的佛教发展提供了历史的借鉴,以史为镜,照鉴未来,这才是佛教研究的根本任务!举例来说,梳理佛教思想的发展历史,用哲学分析的方法来研究佛教教义思想,将佛教的理论进行归纳分类,从哲学的分析方法来看佛教的认识世界的模式,用伦理分析方法来看佛教的道德观,用历史的方法来看佛教在不同阶段的特点,等等。特别是从佛教思想的层面来分析,看看佛教里面有哪些是合理的部分,并且仍然适用于今天的社会,哪些是所失的部分,不予再用,找出对治今天人们普遍出现的信仰迷失,人心浮燥的通病,这是历史赋于学者研究佛教的使命。当然也是直探佛陀的心源的一种方式。不过对这一点,当今学者做的还很不够,有待于进一步完善与深入。
佛教界里对学者的研究也不是全部持否定的态度,有人就认为,“尽管学术界研究佛学的目的不究竟或不彻底,然而也有其自身的特长,有值得教内学者借鉴之处。”“这些学术规范都有助于我们更有效地理解佛法。更重要的是学术界通过对各种文献的比较研究,参照新出土的资料,揭示了长期以来对佛法的偏失与错讹·,对我们理性地理解佛法要旨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学界与教界在,学与修的方面分歧,正如有人所说:“由于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强调修行的人士一般认为‘学佛’与‘佛学’有本质的区别。学佛是效佛所行、修佛所证的行为。他们多讨厌知解,轻视学术研究,视之为形式化,把学术研究贬低为做文字游戏,认为只是在佛教的名相上绕来绕去。”这里指出了学者与教徒之间的一个重大的区别。学者也许理性认识带的多一些,与教徒的感性悟解有根本的不同。但是前面已经谈到,学与修是一体的,两者不能够截然分开,有学必有修,学与修是辩证的关系,不能说非要去打坐持戒就是修,这种看法实际上与佛的教说相违的,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要人在学与修上采取方便示法,看经书,读资料是“学”,再针所见到的材料进行整理,是一个“学”的过程。写文章,作结论,就其所得到的结果,是“修”,两者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其实用事实来说话,也就隐含了“修”的成分,因为它是受到事实检验的结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修”是目的与结果,“学”是方法和手段。如果说,仅仅把学与修定位在知解与修持两个方面,这种定位未免有些过窄,有违了佛的初衷,也没有做到使用不二法门的观照方法,所以。对学者的学与修的关系,我们不能仅仅使用悟解的标准。应该更多地用不二的方法来理解与看待。
在学者中确有一部分人是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但是这不能用来作为评判他们的研究成果的标准。20世纪里许多有名的佛教学者,并不一定全部都是标准的佛教徒,但是他们的成果受到了历史的检验,得到了教内外人士的认可,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后学。例如汤用彤。陈垣等人的研究即是如此。佛教是一个大海,许多研究佛教的学者在佛教大海里翱游之后,对佛教的看法都有不同程度改变。“近墨者黑,近来者赤”,学者在深研藏经时,耳儒目染,不知不觉地受到了佛法的蒸闻,自觉地对佛教抱有同情的态度,汤用彤先生在研究了佛教以后,就认为对佛教应持“同情之理解”与“心性之体会”的态度,这就是通过“学”而得到的悟解,所以学即修,修即学,两者是不二法门。
总之,我们对学与修的关系,应该给予一个既全面,又准确和事实求是地客观理解,尽量避免那种将学与修对立起来的看法。关于学与修的关系,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谈到,本文仅是抛砖引玉,将问题提出,求教于方家,希望引起人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