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悟后起修,观机逗教
德光开悟后,仍然脚踏实地进行修行,同时凭借自己的悟性、经验和识人之力,利用各种机锋辩语接引学僧,开示弟子。不久大慧住持临安径山寺,带德光同往径山。德光侍奉大慧越加虔诚,遇到大慧说法,他争着执笔抄录,“一历耳根,终身不忘,有闻辄举,其慧解盖天姿也!”后来,德光暂居蒋山,与应庵昙花相见,应庵称赏不已,对他人说“光兄顿出我一头地”并写信给李浩侍郎说:“光兄一自径山老叔(指大慧)印可,如虎插翅。”在蒋山呆了一个多月后,德光又回到了大慧的身边。大慧见德光开悟后的保任功夫做得很好,非常高兴。所以大慧宗杲以德光之名为素材,说谒赞以颂之:“有德必有光,其光无间隔;名实要相称,非青黄赤白。”并以自己的顶相交给德光作为信物。乾道三年(1167),担任台州(州治在今浙江临海)知州的侍郎李浩与德光论道十分契合,便聘请德光做临海城浮山鸿福寺的住持,后又担任台州天宁寺的住持。四方僧人云集在德光的身边,德光的影响日益扩大。
德光在担任各寺住持期间,多次观机逗教,接引弟子,上堂作开示之语。首先,对于才华出众的学僧,他重点培养,设法接引,使之对佛法有深刻的体验,甚至开悟。刚住持台州光孝寺时,僧问:“浩浩尘中,如何辨主?”德光指示说:“巾峰顶上塔心尖。”庆元二年(1196),径山无准禅师前来参谒,德光问道:何处人?回答说:剑州人,德光又问:带得剑来么?无准随声便喝。德光笑着说:“者乌头子也乱做。”由于无准贫甚无资剃发,所以德光在室中常以乌头子视之。当明州天童山天目云前来参谒时,德光也观机逗教,问道:“恁么来者那个是汝主人公!”天目云豁然开朗,当即领会了德光的意思。过了几天,德光想起了六祖慧能一个禅辩典故:两位僧人为风吹幡动发生争执,一说是风动,一说是幡动。慧能一语警醒梦中人,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德光就以这个典故作为话头,再次勘验天目云:“是风动是幡动这僧如何?”天目云答道:“物见主眼卓竖。”又问:“不是风动,不是幡动,甚处见祖师?”天目云答道:“揭却脑盖”,于是德光喜欢他的俊迈有为,挽留他担任书记的教职。
其次,对于广大的一般僧众,他也时时指导,以增进他们的修行。一次他上堂开示说:“临济三遭痛棒,大愚言下知归。兴化于大觉棒头,明得黄檗意旨。若作棒会,入地狱如箭射;若不作棒会,入地狱如箭射。众中商量,尽量赤心片片,恩大难酬。总是识情卜度,未出阴界。且如临济悟去,是得黄檗力,是得大愚力?若也见得,许你顶门眼正,时后符灵。其或未然,鸿福更为诸人通个消息。丈夫气宇冲牛牛,一踏鸿门两扇开。”又有一次他上堂说:“七手八脚,三头两面,耳听不闻,眼觑不见。苦乐逆顺,打成一片。且道是甚么?路逢死蛇莫打杀,无底蓝子盛将归。”还有一次他上堂开示道:“闻声悟道,落二落三。见色明心,错七错八。生机一路,犹在半途。且道透金刚圈、吞栗棘蓬底是甚么人!披蓑侧立千峰外,引水浇蔬五老前。”以上开示法语,都是德光以超逻辑的语言,来破斥弟子们心中的贫执,以期亲见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
四、侍君修法,随缘化险
大约在乾道八年(1172)左右,德光担任了台州报恩光孝寺的住持。德光自号拙庵,他解释此号之意是他平生多得拙力。由于德光德行高尚,名满天下,淳熙三年(1176)春,他被孝宗皇帝一道敕令召到京师临安(今杭州)担任景德灵隐寺的住持,从此开始了他与孝宗皇帝的密切接触。孝宗皇帝是中国历史上对佛教情有独钟并进行实际修行的皇帝。德光住持灵隐寺后,孝宗皇帝多次召见,与他交流参禅体会,孝宗甚至将其召入内观堂,留宿五昼夜。由于德光的奏对真诚直接,很合孝宗的心意,成为了皇上的指导老师和知心禅友,故此第二年正月廿四日(1177年2月24日)特赐“佛照禅师”的法号。从此大家称他为佛照德光禅师。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危机悄悄地来了。当时孝宗皇帝偏盲,只能一个眼睛看东西。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金朝使臣给南宋朝廷送来了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如此一来,在宽敞的庙堂之上,千手千眼的观音与一眼视物的孝宗反差强烈,犹如天壤之别!孝宗左右为难,接受观音像怕招致金人的讥笑、侮辱,不接受观音像又不符合宋金两朝交往的外交礼节。最后在场大臣终于商量出了一个既比较妥当又可推卸责任的办法——将观音像送往灵隐寺。按照当时的佛门仪轨和惯例,接受礼品的寺院方丈,往往要吟诵一首偈颂。作为灵隐寺的住持,德光对于一帮庸臣甩过来的包袱,坦然接受,他以自己本心中发出的智慧之光,创作并吟诵了一首接受观音像的偈颂:
“一手动时千手动,一眼观时千眼观;自是太平无一事,何须弄出许多般。”
这首偈颂化腐朽为神奇,把看似矛盾的“一眼视物”的孝宗皇帝和“千手千眼”的观音大士融为一体,并换个角度进行观照,把孝宗皇帝比做观音大士,说明其一手而致千手,一眼而致千眼的圣者风范!由此纳须弥于芥子,扬宇宙于大千!从而阐发了“一多相即、大小相容、广狭自在、延促同时”的佛法真谛!说明了万物互相摄取、互相包容而又浑然一体的道理。所以此偈一出,犹如晴空霹雳,震得举朝大惊!宋廷群臣总算舒了一口气,孝宗更是龙颜大悦!一场令南宋政府万分难堪的外交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淳熙七年(1180)孝宗按照仁宗优待大觉禅师怀琏的先例,诏令德光归老于明州阿育王山广利禅寺。同年五月三十日(6月24日),德光再次被孝宗召见。针对孝宗的学佛体验,他予以印证,指出孝宗乃初心入道境界,正住“欢喜地”,但尚未开悟。
与此同时,德光借日僧求法之机,将自己的法脉传至东瀛。当时宋朝禅宗的高度发展,开始引起日本佛教界的关注,日本摄津三宝寺僧人大日能忍,通过来自中国的禅集自学禅宗,开创“达摩宗”。由于大日能忍没有受过宋朝任何师僧的印可,没有师承,受到别人非难。为此淳熙十三年(1186)大日能忍因仰慕德光的名声,特派心腹弟子练中、胜辨两人,怀藏自己悟道后所写的诗偈,来到明州阿育王寺参见德光,请求印证。德光当即对大日能忍的悟语予以印可,付法衣及道号、题赞达磨像、托练中、胜辩二人带回。练中后又让画工画德光之顶相,请德光题赞。此外,德光的法嗣浙翕(佛心)如琰(1151-1225)也曾传法于日僧道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