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对心无宗的评判
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
心无宗的主张是心空物不空。僧肇认为,这种观点有得有失。其合理之处在于破除了心对物的执着,排除了物对心的干扰,从而使心神获得安宁,但问题是它没有认识到万物本性之空。实际上,只要没有真正认识到物无自性,本质是空,就不可能真正破除人心对外物的执着和牵挂。所以,心无宗对般若空义的理解是片面和错误的。
3、对即色宗的批判
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色也。
在僧肇看来,即色宗认识到了“色不自色”,事物并非自己形成,没有自性,只是因缘和合而成,但却不知道“当色即色”、“色之非色”,没有明确认识到事物自身本来就是空,当下即空、当体即空,不必要经过分析事物的因缘和合,才认识到它的本性是空。因此,尽管即色宗在六家七宗中比较接近般若学的本意,但仍然与正统般若学的毕竟空有一定的距离。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知道,僧肇尽管批评了本无宗、心无宗和即色宗,认为这三家都没有从根本上理解和把握般若性空的思想,但他并没有简单的全部否定,而是也承认其合理和可取之处。
这里有一个问题必须说明的是,在《不真空论》中,僧肇为什么只是批评了本无、心无和即色三家而没有提及识含、幻化和缘会三家呢?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
首先,本无、心无和即色三家在六家七宗中肯定是最有代表性的,其影响也是最大的,他们与玄学的关系也最密切。因此,比较合理的说法应该是,六家七宗反映了当时般若学说的全貌,而本无、心无和即色三家则点明了当时最有影响的三个学派。
其次,即色宗虽然与识含、幻化和缘会三宗有较大的的区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四家都主张色无。因此,汤用彤先生将他们归为一派,自有其道理。也许可以这么说,对即色宗的批判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对识含、幻化和缘会三宗的批判,只不过肇公没有直接提到而已。如果对这四宗进行比较,我们不难发现,即色和缘会比较接近,他们都属于“析法空”,不是般若中观的“当体空”;识含和幻化比较接近,他们都主张心神实有,含有某种神我思想。总之,这四宗都空得不彻底,不符合般若学的宗旨。
此外,还有一种学术观点认为,识含、幻化和缘会三宗都属于小乘佛学,与大乘般若学无关,很可能是后人将这三宗附加于本无、心无、即色三宗之后,而成为六家七宗。这种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没有定论,有待进一步研究。
僧肇对六家七宗的分析与批评,是对当时各种般若学派的总结与发展,使东晋的般若学逐步摆脱了玄学的影响,从而结束了六家七宗所造成的般若理论的纷乱。僧肇的佛学思想是东晋般若学发展的顶峰,代表了当时般若学的最高水平,标志着东晋般若学作为一个重要佛学派别的终结,同时也预示着另一个重要的佛教学派——涅盘学的兴起。
五、结语——一点思考
从六家七宗到僧肇,东晋的般若学可谓盛极一时。这主要是因为般若学适应了当时中国的主流文化——魏晋玄学。即使是僧肇也没有完全摆脱玄学的影响。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佛学思想才能为中国人所理解和接受,并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因此佛教要在中国发展、壮大,必然有一个适应中国文化的过程,这就是佛教的中国化。
值得注意的是,佛教发展到南北朝时期,般若学作为一个学派逐渐衰落了,代而兴起的是竺道生大力提倡和弘扬的涅盘佛性学说。这种变化其实是中国哲学从本体论向心性论逻辑发展的必然归趣。此后中国佛教的主流一直朝着心性论(佛性论)的方向发展和演变,从而形成了有中国特色的真常唯心的佛学体系。天台宗、华严宗、禅宗都是这一体系的突出代表,是佛教中国化最成功的表现,其理论水平大大超过儒家和道家的心性学说。相比之下,以讲空性(无我)为核心的般若中观学在中国佛学中的地位和影响,远远不及以谈佛性(如来藏或真如)为中心的真常唯心的理论体系。这不能不说与中国传统文化和思维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中国人宁可信“有”,不愿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