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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念头的机锋与棒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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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是“杀人刀”还是“活人剑”,在超一流的禅师手中,都是同时应用的,所谓“杀擒放夺”,都是当机对境时的灵活设施。在禅宗看来,那些只有禅定而没有禅行的人只是“自了汉”,甚至“自救不了”,许多公案都有如此的看法。

   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们谈到,因为有第七末那识的存在,也就是“我”这个观念的存在,把完整统一的人生宇宙割裂成主观和客观两大部分。再经第六意识的分别思维活动,又把主观和客观进行无穷的分割。这种分割,使一体的、没有时间和空间范畴的宇宙变成了纷纷芸芸、生灭不息的无穷尽的现象。主观和客观的对立如同一变成了二,以后更无穷无尽地分裂下去,以至有善恶、美丑、生死、彼此、同异、大小、得失、苦乐、荣辱等自然的和社会的种种差别和对立。佛教认为,人的这种认识活动,把清净平等的法界变成了痛苦和充满罪恶的那种五浊恶世。要从五浊恶世中得到解脱,回归清净平等无差别、无分别的法界,进而进入极乐世界,就必须对第七末那识和第六意识进行改造。在前面对唯识学的介绍中,我们看到了佛教的那因病施药的种种方法。但禅宗认为这些方法好是好,就是太慢了,是渐修,不是顿悟。禅宗以顿悟为己任,它的种种方法,都是为顿悟而设置的,机锋棒喝这一类“杀人刀”、“活人剑”,就是接引人顿悟的绝妙方法。

   马祖在禅宗内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六祖慧能。马祖是四川人,在四川时禅定就有相当的火候。后来他到南岳衡山,仍然坚持坐禅。哪知那个寺院里的方丈怀让禅师是六祖的大弟子,他看马祖如此勤奋,就去点化他。怀让禅师知道,说道理对马祖是不起作用的,要打动马祖必须用非常的手段,于是他采用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式:拿了一块砖头,在马祖坐禅的地方去磨。马祖坐禅很有功夫,根本不受干扰。而怀让禅师非常有耐心,不停地在那儿磨砖。一天、两天、三天,马祖都没有理他。终于有一天,马祖问他:“老法师,你在磨什么?”怀让说:“我在磨镜啊!”马祖说:“你那砖头怎么磨得成镜?”怀让禅师见鱼上钩,立即针锋相对,说:“既然磨砖成不了镜,那你坐禅就成得了佛吗?”马祖一听,不得了,赶紧问:“那怎样才对呢?”怀让禅师说;“若要让一辆牛车上路,应该用鞭子打牛呢?还是去打车呢?”又说;“你是学坐禅,还是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本身就不是禅定之相。对于佛法般若,对于六度法门不应有所取舍。你要是认为可以在坐禅中成佛,那是对佛法的误解,你若认为只有坐禅才是禅定,那也是对禅定的误解。”马祖听到这里,就“豁然开悟”。

   怀让禅师对马祖用的方法,就是机锋。用一种譬喻、暗示的方法。“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岂能成佛!”这里没有多余的思辩活动,而前几天的磨砖的行为。更没有思辩活动的影子,但能引起马祖的触、作意、受、想、思这五种遍行心所的关注,并一击成功。

   马祖在他日后的传法活动中,极为纯熟和广泛地采用这一类方式,如棒喝等禅宗的许多家法,都是因马祖而奠定基础。

   百丈禅师一次跟随马祖外出,在路上看见一群野鸭子飞过,马祖问:“那是什么?”百丈说:“野鸭子嘛。”过一会儿马祖又问:“到哪里去了呢?”百丈说:“飞过去了。”马祖于是把百丈的鼻子狠狠一扭,百丈痛得大叫。马祖说:“又说飞过去了嘛!”百丈眼睛一亮,他开悟了。

   看见野鸭子叫和飞,只是“见色闻声”,以唯识学八识活动的开展来看,尚只停留在触和受的阶段,没有推理的认识过程。“飞过去了”,这一判断中就形成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和空间上的差别。马祖用扭鼻子的方式,使百丈再一次回到触和受中,而自己的这种触和受,是永远不会“飞过去”的。遍行的心所有法既具“一切时”,也就是处于永恒的“现在”之中,尽管在唯识学中,不论心法、色法、心所有法不相应行法都是“生灭法”、“有为法”,但遍行,唯有遍行才能与八识一起进入无为法——过渡到精神的彼岸世界。

   再如马祖的另一个弟子水潦法师,他第一次向马祖请教时问:“达摩祖师到中国来的意图是什么呢?”马祖说:“你先礼拜了再说。”水潦法师刚一跪下,马祖突然当胸一脚把他踏翻在地。这一下,水潦法师也开悟了,起来呵呵大笑,说:“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无量妙义,只向一毫头上识得根源去。”

   马祖并没有在理论上给水潦法师讲什么,也用不着讲什么。马祖这一踏,就是“杀人刀”,当下就斩断了水潦法师心中的意识思维活动,也就是禅宗常说的“分别思维”。“分别思维”猛地退到了遍行的触受这些精神的原点上,并引起了原有的意识堆积层的坍塌。坍塌的结果,就使被第七末那识和第六意识所建造的现象世界所掩盖着的本体世界——被禅宗所称为“本来面目”的东西得以显现出来。这是在思维活动中根本进入不了的地带,所以水潦法师说这是“只向一毫头上识得根源去”。在这里,被意识所割裂的世界重新得以回归一元,使人在有限和部分的遮障中见到了“全体”。所以马祖这一踏,兼具了“杀人刀”和“活人剑”两重功能,让水潦法师“死”了分别心,“活”了真如性。

   禅宗的方法,说穿了就是要用“杀人刀”斩断修行者的分别思维活动,精神和认识不再对世界进行“分”和“别”时,世界就完整地、统一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也就是“全体现前”了。在“全体”的意义上,组成“全体”的各个部分是平等的,无差别的,前后、上下、善恶、美丑、大小、生死、荣辱、喜乐等差别现象,原本只是这个“全体”中的“理所当然”的内容而已。在这样的“全体”中,第七末那识的主观和客观的对立就无形地被消融了,转变为平等性智。第六意识由于解除了末那识的束缚,就转变为妙观察智。这样,阿赖耶识不用费力,就转变为大圆镜智。

   长沙景岑禅师是马祖的法孙、南泉普愿禅师的入室弟子,有人问他:“如何转得山河国土归自己?”他回答得极为深刻:“如何转得自己归山河国土去?”。这是一条根本的界线,一般的人,包括众多的修行者只是众生。众生的根本属性就是一个“我”,和由“我”所引伸的那个“我所有”。我、我的家、我的工作、我的事业等等”。“我“是任何人所站立的根本基点,再因人的能力强弱、手段多寡和环境的顺逆,引伸出一条或长或短的半径,再画上一个圆,这就是“我的”或“我所有”。修行是“我”在修行,神通是“我”的神通,成佛作祖是“我”要成佛作祖。要达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崇高境界,要消除有限生命和时空对自己的限制,许多人把自己的半径画得老长老长。“如何转得山河国土归自己”?一方面表现了对道、对“大我”的追求,但出发点却是“小我”的那个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