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容格一样,弗罗姆是作为当代卓越的心理学家、人文学者从佛教文化中获得了对于世界新的洞察,他们将这种洞察熔铸于他们创造中去,为人类文化增添了可贵的财富。这种由不同的“文化基因”间的相互作用创造出新的精神成果的情况,在许多精神分析学派的心理学家身上都有体现。
人本主义心理学的兴起,为认识和评价宗教文化提供了新的视点。人本主义心理学继承现代生物学、机体整体论与文化人类学的思想资源,力图创造一种有别于传统的自然科学范式的心理学研究方法。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主要创始人马斯洛在吸收东方哲学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心理学的研究原则要从“科学的客观”进入到“道家的客观”,在研究范式上表现出与东方传统的某种契合。当代人本主义肯定“灵性寻求”(spiritual quest)的价值与重要性,并认为这种“超个人的成长向度”和“个人的成长向度”同样重要,并认为禅与禅修是实现意识超越的最佳途径。许多心理学家通过对佛教等非西方传统文化的研究,促使西方心理学用一种更加开放的态度来对待东方文化及其及心理学资源,意识、冥思等范畴因此进入到现代心理学的视野之中。另外,从人本主义心理学发展分离出来的心理学“第四势力”—超个人心理学,以独特的研究方式更深入地触及了各种宗教文化的内部秘密。超个人心理学主张通过对人体潜能、神秘体验、自我超越的认识和实践,达到自我实现之道。由于超个人心理学超越常规的研究范式,它仍徘徊于主流心理学的边缘,但是作为宗教研究的新维度有理由得到人们的重视。
目前,一个基本趋势是,随着现代心理学的发展,它与佛教的对话日益深入到人类心灵的深层结构。现代心理学流派众多、日趋繁荣,已经能够为深入地研究佛教提供更多的理论框架和研究范式。与此同时,“佛教心理学”作为一种独特的心理学资源,也成为许多心理学家积极探讨的课题。与现代心理学的对话,将进一步体现出佛教文化作为“内在科学”的文化价值。人们期望,通过这种对话与交流,有助于现代心理学克服自身发展中的困境。同时,对话对于促进人类的自我认识,培育健康的人格,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三、佛教与科学对话之反思
随着科学的发展,宗教在人类社会中的实际地位和影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它并没有简单地从人类生活的历史舞台中退出,而是在自身的剧烈蜕变之后生存下来,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主要是精神生活中继续发挥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宗教与科学之间的现实关系,不但取决于宗教与科学之间的总体形势,而且还取决于这种宗教的文化内涵、文化包容度和文化伸张力。这一点在当代佛教与科学的相互碰撞中可以得到清楚的表现。如果科学的产生是脱胎于宗教,那么科学在今天与佛教文化的对话仍具有不容忽视的价值。
佛教作为一种特殊的人类精神实践方式,凝结了有别于科学实践的特殊文化内容。在这一文化形态中,包含有信仰的道德的、伦理的、审美的(艺术的)乃至科学的等各种因素。
这一文化内容相对于现代科学而言,是以一种前科学、潜科学的形态存在着。这一存在方式与现代科学之间形成一种内在的张力,成为现代科学家对它产生强烈兴趣的原因。佛教以其特有的思维成果为他们突破固有的思维定式起了有益的催化作用,并以丰富的文化内涵影响了他们的精神世界。现代科学的高度发展,不但没有否认佛教文化的价值,反而为佛教文化发挥作用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同时也为挖掘这一文化宝库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认识手段和研究基础。
科学是人类文化的一种,科学提供了人们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但它不能代替哲学的、艺术的、宗教的社会功能。现代科学的迅猛发展,带来生活方式上的激烈变化,也造成了现代文化的分裂。某些学者认为,人们需要把目光投向更为广阔的人类文化图式,从佛教等东方文化中寻找生活的智慧与启示。从文化交流的角度讲,在佛教文化与现代科学进行对话是十分必要的。著名的宗教学家施舟人(Krist oferschipPer)曾提出“文化基因库”的概念,对于异质文化之间的交流在现代社会中的意义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认为,“人类渴望来自与其文化根本不同的文化对立物的心智的激发,并认为它对于人类文化的传承与创新至关重要。在现代生活中,科学具有无可置疑的权威性,但这并不表明科学可以成为一切文化的判定标准。现代文明应该建立在科学高度发展与深切的人文关怀的完美统一之上。在这方面,现代科学与蕴含了东方智慧的佛教文化进行跨文化对话,对于人类超越发展困境、迈向澄明之境无疑具有积极意义。
文化史的研究证明,科学的发展是与包括宗教在内的文化土壤存在着密切关系。对于现代科学来讲,佛教文化既是一种宝贵的认识资源,同时也构成了理论上的挑战。这表现在以现代科学为基础的佛教研究在很多方面还存在着理论的“黑洞”。特别是佛教的宗教修持问题,它的研究涉及到宗教学心理学、生化科学等多学科的内容,是一种跨学科的研究课题,这方面的进展对于佛教文化的研究和利用具有非常关键的意义。但是,对某些佛教修持现象既要给出完善的科学说明,也要避免信仰主义的解释方式,在现有的理论框架内尚难以做到。当前,基于对当代科学以及人类文化的反思,某些思想家提出了关于科学发展的“新范式”。在跨文化研究领域,广义进化论的创始人拉兹洛(Ervin Laszlo)及其同伴以对人类科学发展的历时态和共时态两个维度的考察,指出“当前科学的世界图景在一致性方面的最大漏洞出现在物理世界和生命世界之间,以及这些世界(自然界)和有意识的人类心灵之间。真正的跨学科统一理论也在这些领域之间建立起一致J陛。拉兹洛等人认为,现代科学在容纳来自比较宗教学、人类学、实验精神病学超心理学等领域里的材料上存在的困难,说明我们正处于一个重大的科学范式转型的前沿。目前,现代科学的范式确实存在变革的征兆,但是尚不构成根本的危机,因此,脱离现代科学的基本规范和理论框架来研究佛教无疑是不现实的。但是,也不能否认在某些方面突破原有理论框架的可能性,这是佛教文化(包括其他宗教)研究中的合理性选择,也是科学发展过程辩证性的体现。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佛教与科学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积极影响不断深化,它们的对话将为超越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隔阂,促进科学事业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进化作出特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