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不觉义者,谓不如实知真如法一故,不觉心起而有其念,念无自相,不离本觉。犹如迷人,依方故迷,若离于方则无有迷。众生亦尔,依觉故迷,若离觉性,则无不觉,以有不觉妄想心故,能知名义,为说直觉,若离不觉之心,则无直觉自相可说”。②
这里的“不觉心”指的是对万物无分别之心,“不觉心起而有其念”就说出了真如显现万法的情况:分别之心起则无明妄念生,只要人有分别之心,妄念就会显现,“念无自相”是说妄念没有自己的体,所以离不开“本觉”心。
《语录》卷一5页提到一个公案:
“一堂,举仰山摘茶次,沩山曰:‘终日只闻子声,不见子形,仰撼茶树。’沩曰:‘恁么,子只得其用,不得其体,’仰云:‘师如何?’沩良久。仰云:‘恁么,师只得其体,不得其用。’沩曰:‘放汝二十棒’。仰云:‘师之棒,弟子当吃,只如弟子之棒,令谁领受。’ 沩曰:‘放汝二十棒’仰礼拜。
这个话头体现的就是体用关系,沩山认为仰山整日在茶林中,心思被茶林吸引,所以说他只得其用(假有),不得其体(性空),应挨打,仰山却认为沩山看不到自己的形体,就认为师傅只看到体(性空)却看不到用(假有),也应该挨打,所以也要回敬师傅二十棒,沩山却认为仰山没有认识到形体只是因缘和合之假象,并非真实的存在,故坚持要打仰山二十棒。仰山终于悟得,故礼拜。
二、“但将善恶俱拈过”——方法论
“但将善恶俱拈过”实际上指的是方法论,既然千差万别的世界是人“有分别心”而变显出来的虚幻之物,那么要识得本体就必须去掉分别心,“但将善恶俱拈过”就是说对世间一切差别相(我法二执)都破除掉,具体做法楚山和尚不可能在一句诗中说的很清楚,也不需要说的很清楚,因为这一点正是《坛经》中的总持门:
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何名无相?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不念;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离色身,念念时中,于一切法上无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维摩经云:“外能善分别诸法相,内于第一义而不动”。
这就是楚山所说的:“三学法门中,菩提心戒为首”,无相是强调心不要对假相作分别,并不是离开相去谈无相;无念是说不能对前念、今念,后念起诸如后悔、怨恨、贪爱等执著,也不是离开念去谈无念;无住是指不要在一个物、一件事上掏空心思,机关算尽,患得患失,也不是离开住去谈无住,即不是反对做任何事情,而是强调要在做事情时不要太执著,否则,就是所谓“净妄”,这反映的正是从《起信论》中继承下来的宝贵的辨证法思想:真如与现象不即不离,真心与妄心不即不离,觉与不觉不即不离,因为本体之所以是本体就是针对现象而说的(它能产生现象或显现现象),离开了现象就无所谓本体,真心就是针对妄心才成立,离开了妄心则无所谓真心;觉就是针对不觉才有意义,离开了不觉则无所谓觉:
依本觉故而有不觉,依不觉故而有始觉。①
无论是无念、无相还是无住,无论觉还是不觉,说的都是“心”,楚山和尚抛出各种话头,目的就是引导弟子,告诉他们悟是心的悟,要注意发明本心,佛性不在别处,就在自己心中:
令本性顿悟,若不能自悟者,须觅大善知识示道见性……三世诸佛,十二部经,亦在人性中本自具有……若取外求善知识,望得解脱,无有是处。识自心内善知识,即得解脱,若自心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即有教授救不可得……②
《楚山和尚语录》卷一第五页所举的公案说的就是这一点:
上堂,举仰山住东平日,沩山使人送一枚镜至山,按得即集众登座,提起镜曰:“此镜若道是沩山镜,却在东平手里,若道是东平镜,又是沩山送来,道得则不扑破众”。无对,破众。平曰:“恁么则扑破去也”。师召众曰:“汝等当时,若在合作么?……老僧当时若在,见他举镜之际,便与一喝,待伊锋芒微露,拂袖便出。看他如何。”
在这个公案中,楚山和尚认为仰山向众人询问镜子到底属谁,本身就已经对镜子的归属起了分别之心,故而要在他举镜之际,大喝一声,当仰山“锋芒微露”(即心有微怒)之时就马上离开,实际上是告诉仰山,你要的答案在你的心中,镜子本为虚幻之物,何来归属?在他举的另一个公案中,说的更清楚:
达摩大师初见梁武帝,帝问:“朕即位以来,造寺度僧,有何功德?”摩云:“此是天人小果,有漏之因,非真功德。”帝云:“如何是真功德?”摩云:“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云:“如何是圣谛第一义?”摩云:“廓然无圣”。帝云:“对朕者谁。”摩云:“不识”。由是与武帝不锲,遂折芦渡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