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西方人大体上是感官经验论的认识论立场,因此决定了其趋向唯物论的本体论。而东方圣人因为在认识上,主要以「内心的修养」为手段,所以每每得出超乎形而下的本体论立场,儒家、道家、佛家都以他们的体验,证得物质以上的存在境界。太虚大师尤推尊佛陀:「仰止唯佛陀」。
因为佛陀以「无上正偏觉」,「对于宇宙万有生灭变化之真理,无一剎那间不彻上彻下彻内彻外完全明了觉知」﹝25、太167﹞。所以他说:「故佛学所以可宝贵者,在乎使人得以实证,而佛学所应注重者,则又在依教修行。」﹝26、太157﹞
这「内心的修养」、这「实证」、这「依教修行」,太虚大师给予一个名称,称为「广义科学瑜伽方法」或「瑜伽的科学方法」。﹝27、人203﹞
三、广义科学的瑜伽方法
太虚大师对于科学方法,有一份合乎内学,异乎现代唯物科学的见地。他说:科学之方法,当以扩充感验的能力为最要。而今于视觉、听觉虽已有扩充方法,然于嗅觉、尝觉、触觉之扩充方法极短缺,而于意觉,又有论理训练之一法--概念推论。……论理训练既不能施于意觉发动幽微之际,而分解修缮之以扩充其纯正感觉之力量,则于增益意觉等纯正感验之方法,岂可不谋有所改进乎?此则佛教之瑜伽学--或曰止观学、静虑学--所由尚。而余认「瑜伽方法」加入于现时狭义的科学方法,即为佛教广义的科学方法。以之得成由纯正感验所获之明确理知,即为广义的科学,亦由乎此。﹝28、年188﹞
所以广义的科学即以五官感觉(西方科学所本,特重视听二感)再加上意觉(manas)之锻炼(东方「内学」所本,在印度之共名为「瑜伽」(yoga),在中国佛教称为止观、静虑,英文译为meditation,contemplation, intuitional practice者所得。所组织的知识)。后者最高阶段称为「无上正偏觉」,能知「万法真理」、「宇宙万有诸法缘生之真实理」。这是太虚大师人生佛教的认识论基础,他称为「广义的科学方法」、「瑜伽的科学方法」、「广义科学的瑜伽方法」。
四、太虚大师的内证经验
太虚大师即然有此一认识论的主张,那么他的认识论之实践成果为何呢?或者反过来说,他为何采取瑜珈方法的认识论立场呢?「有释迦心理上之证明,乃有佛学」﹝太166﹞同理,太虚因为有自己心理上之证明,乃敢于提出「人生佛学」来﹝29、太﹞
他自述有三次入定的经验,皆是在阅藏闭关期间发生的。
第一次是发生在十九岁(1907)于在慈溪汶溪西方寺阅大藏经时发生。这是因为道阶法师曾阅全藏并称赞阅藏经的利益,以及圆瑛法师介绍他去西方寺的因缘促成。他说:秋天住藏经阅看藏经,那时喜欢看憨山集、紫柏集,及其它古德诗文集与经论等。如此经过了几个月,同看藏经的有一位老首座告诉我:「看藏经不可东翻西找,要从头依次的看到尾」。当时我因找不到阅藏头路,就依他的话,从大藏经最前的大般若经看起。看了个把月,身心渐渐的安定了。四百卷的大般若尚未看完。有一日,看到「一切法不可得,乃至有一法过于涅盘者,亦不可得﹗」身心世界忽然的顿空,但并没有失去知觉。在这一剎那空觉中,没有我和万物的世界对待。一转瞬间明见世界万物都在无边的大空觉中,而都是没有实体的影子一般。这种境界,经过一两点钟。起座后仍觉到身心非常的轻快、恬适。在二三十天的中间,都是如此。大般若阅后改看华严经,觉得华藏剎海,宛然是自心境界,莫不空灵活泼;从前所参的禅话,所记的教理,都溶化无痕了。﹝30、太266﹞
第二、第三次是发生在二十六岁、二十八岁(1914、1916)于普陀山锡麟禅院闭关时。由了余法师请印光法师来封关,他说:欧战爆发,对于西洋的学说及自己以佛法救世的力量发生怀疑,觉到如此的荒弃光阴下去,甚不值得,遂到普陀山去闭关。闭关二三月后,有一次晚上静坐,在心渐静时,闻到前寺的打钟声,好象心念完全被打断了,冥然罔觉,没有知识,一直到第二天早钟时,才生起觉心。最初,只觉得光明音声遍满虚空,虚空、光明、声音浑然一片;没有物我内外。嗣即生起分别心,而渐次恢复了平凡心境。自此,我对于起信、楞严的意义,像是自己所见到的,所以我当时就开始着成了楞严摄论。经过这次后,继续看经,著书,坐禅。这一年中专看法相唯识书。当时其它的经论虽亦参看,但很注意看唯识述记。述记中释「假智诠不得自相」一段,反复看了好多次,有一次又入了定心现观。这与前两次不同,见到因缘生法一一有很深的条理,秩序然丝毫不乱。这一种心境,以后每一静心观察,就能再现。﹝31、太267-8﹞
太虚大师这三次的定境,有两次是知识瑜伽定(jinana yoga samadhi)由思维的集中而生定,即般若经定、华严经定、禅话定、唯识论定等。有一次是「胜王瑜伽定」(raja yoga samadhi)由冥想而生定,即楞严经--起信论定。所以说是「瑜伽方法」所致,是不错的。那么这三次定境,对于太虚大师起了什么作用呢?
五、定境之作用
第一次般若定以后,他说:我从前的记忆力很强,只要用心看一遍就能背诵。但从此后变成理解力强而没有记性了。我原没好好的读过书,但从那一回以后,我每天写出的非诗非歌的文字很多。口舌笔墨的辩才,均达到了非常的敏锐锋利。﹝32、太266﹞
换言之,太虚大师自从入了般若定以后,直觉、灵感等形而上的能力加强了。这对于推展人生佛教颇有助力,因为他展现了「文字般若」相,并能「知言」。使顽者生畏怖,使敬者生信仰。在《自传》相中提及的斥驳姬觉弥的例子,即其印证﹝33、传63﹞。他说:我遇此类毁谤,立致辩斥,不惟在笔端,而在舌底亦每每如此。雄辩所及,敌锋鮮有不摧﹗﹝34、传63﹞
但人亦有妒心在,亦有恼羞成怒一事。佛陀之有提婆达多(Devadatta),正如太虚之有反对他的人。即使有「无上正遍智」的佛陀亦不能免,因为这是因缘法,佛亦不能自外于因果。
第一次阅藏时,太虚大师忽然得了近视。不知是用力太勤,或光线不足,或营养失调,或其它原因所致。
三次定境对他的影响,他回忆起来,认为:自从经过第一次后,我的记忆力便没有以前好,但理解力很深。那年头发已变白,眼已近视。但后来头发转青了,眼睛到现在未变。经过第二次后,起信、楞严的由觉而不觉的缘起相,得了证明。第三次现观唯识的因果法相。古人所谓不昧因果,实在一一皆有条理、秩然而不紊乱的因果。﹝35、太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