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史上的“他空见”与“自空见”(3)
时间:2007-10-03 08:46来源:期刊原文作者:班班多杰 点击:
噶举派的教义也是以如来藏佛性为理论基石的,《青史》中说“……达波拉杰曾对帕木竹巴说:‘我们的大手印论典,即是薄伽梵弥勒所著之大乘经典《究竟一乘宝性论》,帕木竹巴对支贡巴亦如此说,因此,支贡巴师徒论著中有许多《究竟一乘宝性论》中的说法及观点’”。(循努白:《青史》下册,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藏文版,第846-847页)这是说噶举派的显教大手印的内容主要来自《究竟一乘宝性论》。此论是专门探讨如来藏的代表性论典,其中以法身遍在、真如无差别、众生有佛性三义来论述一切众生有如来藏的问题。
达波拉杰在其名著《解脱庄严宝论》中即贯穿了《究竟一乘宝性论》中的这一根本思想,在此书第一章,“说成佛之因”中首先引经据典,论证一切众生皆具如来佛性,皆能成佛之义。他引用了《三昧王经》中说的“一切众生皆具如来藏”、《小涅槃经》中说的“一切有情皆悉具足如来藏”、《大涅槃经》中说的“就像黄油在浮奶中一样,如来藏也普遍的在一切众生中”(岗波瓦·达波拉杰:《解脱庄严宝论》,四川民族出版社1990年藏文版,第6-7页)的话后,便问:为什么一切众生会具有这个佛的内在因素呢?他回答说:第一,法身空性周遍于一切有情众生中;第二,法性真如无差别故;第三,一切众生皆具佛种性故。尔后他又运用《究竟一乘宝性论》中的“圆满佛身放射故,真如无有差别故,众生皆具如来种,是故说佛性常有”。(同上)④来进一步论证此三义。
达波拉杰的这个思想来自《究竟一乘宝性论》卷三“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品”,此品中说:佛法身遍满,真如无差别。皆实有佛性,是故说常有。此偈有三种义……,一者如来法身遍在一切诸众生身,偈言佛法身遍满故;二者如来真如无差别,偈言真如无差别故;三者一切众生皆悉实有真如佛性,偈言皆实有佛性故。(《究竟一乘宝性论》卷三,《大藏经》暑大乘宗经论,39)
我们把达波拉杰所讲的三义与《究竟一乘宝性论》的原文相比较,即可发现有两点重要的不同:第一,增加了两个关键的字,即“性空”,原文说:“如来法身遍在一切诸众生身”,达波拉杰则说“法身性空周遍于一切众生中”。第二,减去了两个关键的字,即“实有”,原文说:“一切众生皆悉实有真如佛性”,达波拉杰则说:“一切众生皆悉具如来种性”。这一增一减,一方面大大淡化了如来藏佛性的“实有”色彩和“神我”倾向,另一方面,又沟通了与非有非无之般若性空学的理论联系。以上这些都说明萨迦派、噶举派所倡言的如来藏佛性学说和宁玛派、觉朗派的如来藏佛性学说有着很大的差别:前者主中道如来藏佛性说,即空性如来藏说,后者倡实有如来藏佛性说。
他们的第三个不同点是萨迦、噶举强调真心与妄心、清净之心与迷乱之心,生死与涅槃的一体化与同一性。萨迦派说:“于明空双运中直指体认本元俱生智慧之心,此心于显密经论中名曰清净性、如来藏、本性光明心、心金刚等,安立多种名言,亦名为因位阿赖耶。自心所现迷乱的俱生之心,则为客尘轮回,是它的所净,也是它的自性,此与本性,无始以来即为助伴,从前未能认识此俱生智则是涅槃,此二从本性上不可分割。是为无别。如是故名因位生死涅槃无别,若能契会此远离能所二取的自心,平等住于明空双运之见,此则许名为道位生死涅槃无别”。(土观·罗桑却吉尼玛:《宗派源流晶镜史》,甘肃民族出版社1981年藏文版,第134、150页)可见,萨迦派主张清净心性与迷乱之心本同一体,真心与妄心无始共存。生死与涅槃与性俱来,这就是“道果法”之义的基本思想。
噶举派也从真心妄心即体即用的同一关系出发,提出“心及分别法身三,本来最初俱生起,为由师教合一故,遂有俱生和合称”。(同上书,第134页)对此噶举派解释道:“俱生心性为法身,俱生妄念法身波,境相俱生法身光,心境无别是俱生”。(同上)这是说俱生真心,犹如海水,俱生妄心,犹如水波,水显现为波,波又不离水,无时间上的先后,而是一时俱有,同住共存,不能说先有水,后有波,波又在水之外。这样,噶举派把“真心”和“妄心”同时纳入人心之中,作为人心的本质和属性,认为二者是体不离用,用不离体,体是用的体,用是体的用,体用一如,相互包涵的关系。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萨迦和噶举的佛性思想来源于《楞伽经》,《楞伽经》是以他空见系之如来藏与唯识系之阿赖耶识说的统一为特征的。这个特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提出了“无我如来藏”的概念,这个意思是说《楞伽经》虽然讲有“如来藏”,但并不讲有“我”,也就是说不能把“如来藏”与“我”等同起来,佛之所以要讲如来藏,讲的近乎于外道的神我,目的就是为了诱化执我为实有的外道,为了让那些执我者们不畏惧“无我”之句,并且让他们最终信受佛陀之“无我”义,所以,佛陀讲貌似神我的如来藏是不得已而为之也。其次,此经明确提出“阿梨耶识名如来藏”,(《大正藏》第16卷,第559页)这样,清净的如来藏与杂染的阿赖耶结合而成为第八识,因此,第八识有净与不净两面,由不净的方面生起虚妄分别之现象界,由净的方面确立法身、涅槃、真如的平等实体界。
这里便出现了“转移”的问题,所谓转移就是从生死而转为涅槃,从杂染而转为清净,而如来藏,则是生死与涅槃的所依体,即依如来藏在缠而有生死,依如来藏还净而有涅槃。自性清净的如来藏,而转化为阿赖耶识,关键在于它为无始虚伪恶习所熏染:“如来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兴造一切趣生,……为无始虚伪恶习所熏,名为藏识,生无明住地,与七识俱。……此如来藏识藏,虽自性清净,客尘所覆故,犹见不净”。(《楞伽经》卷四,《大正经》第16卷,第510页)还说:“譬如海水变,种种波浪转,七识亦如是,心俱和合生,谓彼识藏处,种种诸识转”。(同上)这实际上就是如来藏受熏亦即真如受熏的思想,但萨迦、噶举派没有将此思想往如来藏思想方面发展,没有由此而发展为如来藏佛性说或真如佛性说,而是更强调杂染方面,就是说萨迦、噶举的阿赖耶识,并不是心性本净,后来才为客尘烦恼所染,亦非清净如来藏后来才为无名烦恼所熏染,而是清净杂染同时本具,生死涅槃无始共存,即它们同时存在于阿赖耶识。阿赖耶识从本以来就具有清净杂染、生死涅槃二个方面、二重属性。在此,阿赖耶识一身而二任,这说明萨迦、噶举派的中道如来藏佛性源自《楞伽》等经论之“无我如来藏”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