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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佛道三教关系探微——以两晋南北朝为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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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儒学也不是没有境界,所谓“仁”,所谓“诚”,都是儒学追求的境界,但儒学的 境界以立功、立德、立名为指归,换言之,儒学是以世俗生活圆满为境界,我称之为“实体 ”境界。这种境界从根本上来说不是超越的,即不是宗教境界,因而古典儒学面对人之生死 困顿是缺乏形而上学层面考量的。佛教以涅槃为境界,以成佛为境界,以超越世俗所有生 象为境界,我称之为“空体”境界。这种境界正好可以弥补儒学实体境界之不足。所以至两 晋南北朝,一些名士高僧,都倾向于对佛教境界的宣传与吸收。谢灵运认为,儒家学说以济 世俗为职志,如要在心灵境界上获得提升,佛教才可提供真正意义上的帮助。所谓“六经典 文,本在济俗为治耳,必求性灵真奥,岂得不以佛教为指南耶?”[3]颜之推也表达了同样的 意思,认为佛教对世俗情状的分析解读,并由此达到的境界,远非儒学所及。他说:“厚夫 四尘五荫,剖析形有;六舟三驾,运载群生,万行归空,千门入善,辩才智慧,岂徒《七经 》、百氏之博哉?明非尧、舜、周孔所及也。”[4]
   在讲经、注经方式上,儒学也受到佛教影响。[5]根据牟润孙先生研究的成果,儒士讲经在 东晋时发生了很大变化。两汉时期,经师讲学,问难的人是诸生,答辩的人是经师,但到东 晋时,所有人都可参加辩论。所谓“经师讲学,人咸可入坐与之辩,非如两汉时太学,问难 者为诸生,辩者为经师。”[6]其详情则是:周末隋初,元善讲《春秋》,“初发题,诸儒 毕集。善私谓妥曰:‘名望已定,幸无相苦。’妥然。及就讲肆,妥遂引古今滞义以难,善 多不能对。”[7](328页)这种讲经先发题,再就讲肆的形式,并非儒士传统讲经之形式,而 是佛教高僧讲经的形式。儒士注经形式在南北朝时期也发生了重大变化。牟润孙先生认为: “讲经而著为义疏,以释氏为先。”[7](248页)讲儒家经典而撰为义疏,正是由佛教注经形 式而来,义疏之形式由此在南北朝时期成为一种时尚。如果说讲经形式的佛教化,有助于儒 学 学术空气的活跃,那么,注经解经的义疏形式的形成,则对儒学义理的衍化与丰富发展产生 了深远影响。
   2.佛教对儒道思想的吸摄
   佛教是外来思潮,在它传入中国的早期,就采取了一些较聪明的策略,与儒、道思想进行 比附,以便较顺畅地进入中国思想领域。到两晋南北朝时期,道教作为中国本土宗教已成规 模,而儒学仍然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儒学的统治地位必然影响佛教的传播,佛教必须靠近 儒学,并吸取它的价值观念;道教是本土宗教,尽管佛教徒瞧不起道教,但也不敢直面顶撞 ,甚至要讨好道教。而且道教思想有较精密的思辨性,在表述运动、本体方面,有自己的特 长。所以,佛教进入中国,向儒、道学习,不仅是一种外来文化入境取得“护照”的必然态 度,也因为儒、道思想中有佛教所需要的因素。首先,我们看佛教对道家、道教思想的吸摄 。佛教对道家、道教思想的吸摄主要表现为借用道家的命题、范畴和运思方法。比如即色宗 代表人物支道林,在谈到理想人格时指出:“夫至人也,览通群妙,凝神玄冥,灵虚响应, 感通无方。……故千变万化,莫非理外,神何动哉?以之不动,故应变无穷。”[2](支道林 《大小品对比要钞序》,60页)无疑,“至人”范畴出于《庄子》,而其对“至人”的描述 也显然地深受《庄子》运思方式的影响,尽管支道林所追求的是佛教境界。再如僧肇,他在 《肇论》中大面积地借用了《道德经》、《庄子》中的思想资源。在《涅槃无名论》中, 僧肇描述涅槃就是借用《道德经》中描述“道”的语言手法进行的——“夫涅槃之为道也 ,寂寥虚旷,不可以形名得;微妙无相,不可以有心知。超群有以幽升,量太虚而永久。随 之弗得其踪,迎之罔眺其首,六趣不能摄其生,力负无以化其体。潢漭惚恍,若存若亡。” [2](僧肇《涅槃无名论》,158页)而在《道德经》中则有“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 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8](21章)在《般若无知论》中,僧肇对“一切知 ”的叙述是这样的:“圣心无知,故无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2](僧肇《涅槃无名论》,147页)这一思想的摹本显然也出自《道德经》,所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 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8](47章)可见,中国佛教在阐发其思想过程中,确 实大量吸摄了道家的概念、命题和运思方法等思想资源的。
   再看佛教对儒家思想的吸摄。佛教对儒家思想的吸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儒家的入 世精神,二是儒家的伦理思想。从“入世”精神方面看来,佛教高僧大多把儒家齐家治国平 天下的“外王”思想纳入佛教教义中。比如支道林认为,佛教彤淳反朴、绝欲归宗,为的是 辅 助王道,显外王之功。他说:“盖沙门之义,法出佛之圣,彤淳反朴,绝欲归宗。游虚玄之 肆,守内圣之则,佩五戒之贞,毗外王之化。”[9]慧远则把帮助君王治理国家视为佛教本 有之义。所谓“是故悦释迦之风者,辄先奉亲而敬君,变俗投簪者,必待命而顺动。若君亲 有疑,则退而求其志,以俟同悟。斯乃佛教之所以重资生,助王化于治道者也。”[2](慧远 《沙门不敬王者论•在家一》,82页)就连主张万物为假为空的僧肇,其根本精神并不主张 脱离社会、远离俗世,他说:“圣人乘真心而理顺,则无滞而不通;审一气以观化,故所遇 而顺适。”[2](僧肇《不真空论》,144页)可见,儒家入世精神确实被融入佛教思想中。从 伦理观念思想上看,儒家伦理的价值指向是现世的、济世的、忧世的、振世的,也就是说, 佛教对儒家伦理观念的吸摄,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儒家“入世”精神的吸摄的具体表现。慧远 认为,佛教教义就有入世、出世之说,入世佛教徒正可实践儒家伦理,而出世佛徒也有助于 社会风俗的净化。他说:“佛经所明,凡有二科:一者处俗弘教;二者出家修道。处俗则奉 上之礼,尊亲之敬、忠孝之义表于经文,在三之训彰于圣典,斯与王制同命,有若符契。… …凡在出家,皆隐居以求其志,变俗以达其道。变俗服章不得与世典同礼,隐居则宜高尚其 迹。夫然,故能拯溺(俗)于沉流,拔幽根于重劫,远通三乘之津,广开人天之路。是故内乖 天属之重,而不违其孝;外阙奉主之恭,而不失其敬。”[2](慧远《答恒太尉书》,99页) 慧远借用佛经的规定,而且把佛教出世规定为对风俗净化有意义的行为,从而把儒家伦理道 德轻松地纳入了佛教思想中。《提谓波利经》是北朝时期在家信徒遵奉的一部佛教经典,这 部经典也把儒家伦理道德置放其中:“人不持五戒者为无五行,煞(杀)者为无仁,饮酒为无 礼,淫者为无义,盗者为无知(智),两舌(妄语)者为无信,罪属三千。先能行忠孝乃能持五 戒,不能行忠孝者终不能持戒,不忠不义不孝不智,非佛弟子。”[10]在这里,儒家道德伦 理被当作是佛非佛的标准。可见,佛教对儒家思想的吸摄,是通过中国佛教僧人阐释佛教典 籍过程中,自觉且广泛地贯注了儒家伦理道德思想完成的,这实际上也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 表现和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