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地佛教是藏传佛教的来源之一
本文主要探讨自元以来藏传佛教对汉地佛教的影响,但汉地佛教是藏传佛教的来源之一。不探其源,难明其流,因此,在介入主题之前,有必要追溯汉地佛教对藏传佛教的影响。据藏文史料《隆钦教法史》记载,早在第二十八代藏王拉脱脱日年赞时(约公元4世纪)就有汉地僧人来到了吐蕃:
这位国王(拉脱脱日年赞)在位时期,吐火罗与和田的两位译师,邀请汉族堪布李贤到吐蕃,向国王宣讲佛法。由于吐蕃当时没有文字,于佛法无从修习,亦不能传播。李贤遂让国王以具足五佛矩之佛像为身所依处,以《百拜忏悔经》和《无垢顶髻经》为语所依处,以金塔为意所依处,均以五佛印加持,并嘱王向诸宝祈祷,而后返回汉地。……据说汉地盛行并翻译了《般若》、《解深密经疏》和《大圆满》等佛法。吐蕃国王之所以供奉并祈祷佛塔,是为了其国政兴盛、其身能享用二世寿命之故。从印度传来佛法,从汉地请来法师,佛法遂在吐蕃产生。
如果这种记载属实,则汉藏佛教之间的交流可向前推进两个多世纪。
公元641年,文成公主入藏,带去了大量的佛经、佛像及部分僧众。根据《柱间史》记载:文成公主进藏时,作为她的陪嫁带来了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以及佛经360卷、卜算书籍300卷、60种工艺书籍和医药书籍等。
我有所供释迦像,……以此赏赐我娇女,……经典文集三百六,烹调手艺三百六,饮料配方诸多种,坚硬铠甲三百六,锋利兵器诸多种,皆以赏赐我娇女。……汉地秘算三百种,能示休咎命运境,以此赏赐我娇女。……各种医方四百四,望闻问切诸医书,此皆赐予我娇女。把此八万四千法,还有无数智慧海,诸多经书和集解,舍弃十恶修十善,行此六度摄四摄,一切正法亦赐汝。
虽然这些数字有待核实,但文成公主入藏带去佛像和大量的佛经却是不争的事实。
此后,汉地佛教僧人前往吐蕃者源源不断、络绎不绝。据《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载:
沙门玄照,太州仙掌人也……。途经速利,过睹货罗,远跨胡疆,到吐蕃国,蒙文成公主送往北天竺……后因唐使王玄策归乡,表奏言其实德,遂蒙降敕,重诣西天,追玄照入京,路次尼波罗国,蒙王发遣送至吐蕃,重建文成公主,深致礼遇,资给归唐。
玄太禅师……永徽年内取吐蕃道,经泥波罗到中印度……。
道生法师,并州人也……。以贞观末,从吐蕃路往游中国……。
这些汉地佛教僧人从中原路经吐蕃到天竺,取经学法。吐蕃便成了印度佛教输入中土的中转站。
藏文的很多佛教经典是译自汉译佛经。据藏文古典史料《拔协》记载,在赤松德赞时已将汉译佛经翻译为藏文:
禅呷来高、拉龙鲁功和郭高木莫功等三人做汉文佛经的翻译,以琼保孜孜等做他们的助手;又请来汉地法师玛香麦郭翻译汉地佛经。
这样,从汉地不仅传来了佛像、僧人,还翻译了佛教经论,佛法僧三宝皆具。
此后(公元781年),汉地禅师摩诃衍那从沙洲来到吐蕃,宣扬不做恶业亦不做善业,任何亦不思维既可顿悟的快速成佛法,深受吐蕃百姓喜爱,于是皈依者风靡,而信奉印度中观渐门派者则寥寥无几。这样印度佛教花开花落,每况愈下,而汉地禅宗则蒸蒸日上,人气旺盛。后来出现了顿渐之争,为了一决雌雄,藏王赤松德赞以顿渐两家辩论的胜负来抉择两派佛教在吐蕃的去留问题。根据藏文史料记载,在辩论中汉地法师败北,被迫离开吐蕃。印度佛教被定于一尊,一统天下,成为当时强势意识形态。赤松德赞王下令,今后不得修习摩诃衍那所传之汉地禅法。应修学龙树之大乘中观论。摩诃衍那等汉地禅师们虽然完全离开了吐蕃,但摩诃衍那的“心任何亦不作意”禅宗思想却对日后藏传佛教一些宗派的教义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熏习。这在许多藏文史籍中都有记载,如土观·洛桑却吉尼玛在他的名著《一切宗派源流与教义善说晶镜史》中说:“心要派汉人呼为宗门,就其实义与噶举派相同,即大手印的表示传承”。阿芒·贡却坚赞在他的《萨迦、宁玛、噶举诸宗派见地之差别略议》一书中说:“大手印及大圆满之名称虽不同,修习者们在修习时任何亦不作意,与汉地摩诃衍之(思想)相同”。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在他的《三律仪论说自注》一书中说:“后期灭佛法,汉地法师(摩诃衍那)之教理,虽仅依字义,然彼之本名隐去,立名大手印,现时之大手印,基本是汉地之禅法”。
以上史料说明,摩诃衍那的汉地禅宗思想对藏传佛教的影响不是表面的,他的“心任何都不作意”的思想可谓是浸染、渗透到藏传佛教宁玛派的大圆满法和噶举派的大手印法的深层结构之中了。不仅如此,就是生活在元末明初的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在年轻时也曾一度钟情于摩诃衍那的禅法,如《一切宗派源流与教义善说晶镜史》中说:“(年轻时的宗喀巴大师)心中颇满足于全无所许和不取任何境界之见”。由此可见,汉地禅宗思想对藏传佛教的影响可谓不绝如缕,绵延不断。
在很多情况下,两个民族在相互交往和接触的过程中,其两种文化的辐射和借鉴是互动的、双向的。汉藏两地佛教之间的交流、对话、沟通便是最好的证明。汉地佛教延伸到了藏传佛教中,藏传佛教也同样辐射到了汉地佛教。藏传佛教大规模的影响汉地佛教是在元代。
公元1247年,藏传佛教萨迦派领袖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与蒙古王室阔端在凉州举行会谈,最后达成一致:西藏归入蒙古版图,藏传佛教可以自由地在蒙古地区传播,蒙古王室率先皈依藏传佛教,并做藏传佛教的施主,阔端支持萨班为藏传佛教各宗派的领袖。在行政事务上,由蒙古方面指派人员来管辖;在宗教事务上,则委托萨迦派的宗教首领来处理。1西藏纳入元代版图,为汉藏两地佛教的交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二、藏传佛教对汉地佛教修持方式的影响
藏传佛教在元代传入内地后,其密教修持实践方式对汉地佛教产生了很大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藏传佛教密宗修持实践的一些藏文术语已译为汉语。如:“镇雷阿蓝纳四,华言庆赞也。亦思满蓝,华言药师坛也。朵儿禅,华言大施食也。搠思串卜,华言护城也。笼哥儿,华言风轮也。演揲儿,华言大喜乐也。皆即兀该,华言事事无碍也。”2这些藏传佛教密宗用语不仅为汉地佛教所接纳,其修法间或也受到某些人的青睐。如明代杨朝凤的《重修兴教寺记》中记载:嘉靖庆阳兴教寺之“庆沙弥相传而僧讲演揲儿法,尝寓居阇黎方丈。每偏袒升座,一时僧俗川涌云集,率皆举手加额,争趋空门,自寻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