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工夫做到极则处,必然自然入于无心三昧……老胡云:心如墙壁。夫子三月忘味,颜回终日如愚,贾岛取舍推敲,此等即是无心之类也。
把“无心”作为禅境追求,是唐以来禅宗中的一大潮流。“无心三昧”与此有所不同。照原妙的解释,所谓“无心”,只是注意力高度集中,抑制了其它思维情感活动的心理现象,在一般专注于某项工作过程中都可能发生。“无心三昧”的特别处,在于专注于“疑”,使疑情顿发,疑结满怀,由此导致物我两忘,情识俱尽;若能将此种心态贯彻于时时事事,持之以恒,那就是“无心三昧”,也就是看话禅 的最后目标。原妙反复强调,参究话头是长期的实践过程,这种思想从宗杲以来就是如此。
据此来看,原妙禅法是用集中思虑世界人生根源问题的方法,强制转移和忘却现实的世界人生。这是对自我实施的一种自觉的精神修炼。他甚至希望能锻炼成“有气底死人”,全然没有灵魂的人。这实在可以说是失望悲哀情绪很浓重。把原妙的禅学与宋代宗杲的看话禅稍作比较,就可以清楚两者的差别。
首先,原妙和宗杲都强调要把参究话头长期坚持,原妙强调的是在远离尘世的个人隐修之中,宗杲则强调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宗杲认为,像“赵州狗子无佛性话”,要贯穿在一切世事活动中参究,要“时时向行住坐卧处看,读书史处,修仁义礼智信处,侍奉尊长处,提诲学者处,吃粥吃饭处,与之厮崖。”宗杲的参究话头是与“修仁义礼智信”、“侍奉尊长”等联系起来的,并不是要求“虽在稠人广众中,如无一人相似”。宗杲之所以强调把修禅贯彻到“修仁义礼智信”之中,关键在于,他认为“仁义礼智信”就是所要明见的“心”或“性”的内容。因此,他的看话禅有着倡导儒释融合的特点。这些在原妙的看话禅中是不明显的。
其次,宗杲参究话头所追求的是能够促成认识上的突变,确立一种视天地、彼我为一的思维模式,最终获得自我,达到自主,所谓通过看话禅顿悟之后,认识到“儒即释、释即儒,僧即俗、俗即僧,凡即圣、圣即凡,我即尔、尔即我,天即地、地即天,波即水、水即波,酥酪醍醐搅成一味,瓶盘钗钏熔成一金,在我不在人。得到这个田地,由我指挥,所谓我为法王,于法自在,得失是非,焉有罣碍?”把这种证悟所得的认识、观念和体验贯彻到日常实践中去,就是“日用四威仪中,随缘放旷,任性逍遥”。总之,宗杲是要求通过参究话头,造作出一种能伸能屈的、不为顺逆诸境所动的观念和性格。反观原妙所追求的“无心三昧”的境界,就没有这样倡导独立人格的气魄。这是时代不同所造就的。
总之,在元代初中期的特殊社会环境下,原妙注重个人隐修,有针对性地强调戒律,倡导从参究“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头出发,运用“疑以信为体。悟以疑为用”的观念和方法,实现“无心三昧”的精神境界。他的禅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南宋亡国的世纪末情绪,在南宋遗民中会引起反响。但是,到了原妙弟子明本及其后继者,新朝已经稳定,南人也开始习惯,禅学中的这种悲观情调也逐步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