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弥勒信仰在回鹘中流行时间长、传播广、影响大,可以说是回鹘佛教的一大特色。回鹘佛教主要是在汉传佛教的影响下形成,故其经典、教义都与中原地区相差不大。回鹘之弥勒信仰也是在汉传佛教的强大影响下形成的。弥勒,虽有佛弟子、菩萨、未来佛等多种身份,但在印度佛教中,他多以菩萨身份出现,但在中国,更多地以未来佛的身份而为人敬仰。受其影响,回鹘人一般也都不称其菩萨,而写作弥勒佛(Maitri Burxan)。4-8世纪间,弥勒佛信仰在中原及西域地区都非常流行。9世纪以后,弥勒佛信仰在中原地区渐趋衰落,但在回鹘中却一直盛行不衰,直到15世纪佛教在回鹘中消亡为止。
在敦煌、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献中,有大量的回鹘文写经题记和发愿文都将与弥勒佛相会、往生兜率天宫作为信仰的终极目的,著名的回鹘文《弥勒会见记(Maitrisimit)》就是弥勒信仰在古代回鹘人中盛行的真实写照。由于受这种信仰的影响,回鹘人在翻译佛经时,往往会有意地在文末加上一些弥勒崇拜的内容,有时还特地选译一些与弥勒崇拜有关的高僧传记,如《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其中特别有趣的现象是译者胜光法师(Sïngqu Säli Tutung)在翻译时,有意地强调并扩充玄奘法师对弥勒崇拜的内容。
关键词:1.弥勒信仰 2.回鹘 3.题记 4.《弥勒会见记》 5.玄奘
回鹘佛教是在汉传佛教的强烈影响下形成的。其所依经本大多译自汉语,其佛教术语也有很多直接采用汉语形式,其佛教艺术也处处深受汉传佛教的濡染,故笔者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回鹘佛教其实可被视作汉传佛教在西域的一种翻版,是汉传佛教强烈影响我国周边民族的一个典型范例。[1]回鹘弥勒信仰的形成其实也是汉传佛教影响回鹘的一个实例,只是这种信仰在中原的盛行是在4至8世纪间,9世纪以后便渐趋衰微。回鹘人所接受的,只是它的余绪,但他们一直信受奉行,直至15世纪随着伊斯兰教的征服,佛教徒相继变成穆斯林为止。这是中国佛教史上有着特殊意义却又未被记载的一件大事。幸赖吐鲁番、敦煌、哈密等地大批回鹘文佛教文献的出土、研究与刊布,才使这一史实在时隔数百年之后得以重新昭然于世。
今天,我们搜集到的有关回鹘弥勒崇拜的文献数量已相当多,均以回鹘文写成,有的篇幅较小,如《赞弥勒诗》,本文全文引录;有的篇幅较大,如《弥勒会见记》、《Insadi经》等,这里仅能选录其中的一些段落,供高僧大德研究之用,并略作申论,以填补研究中的空白。
一、吐鲁番出土回鹘文赞弥勒诗一首:
我以四偈的颂诗,
不断地赞美;
这样的功德必有善报,
愿能与您相会,弥勒!
无人想起
在轮回中受苦的我,
当您证成佛果时,
千万别忘记我,弥勒!
愿从三毒[2]污染的
三界[3]行为中,
借佛法之伟力,
将我拯救出来,弥勒!
六贼[4]之敌
把我带入地狱,
今天,我求求您,
请将我救出,弥勒!
由于恶行累累,
眼见我要堕入地狱,
愿四信[5]使我
尝到法药,弥勒![6]
二、吐鲁番出土回鹘文经幢题记一则:
愿以此三宝胜因使我的母亲、父亲和我所尊敬的长者及无量间之众生永离尘缘,遂其心愿,再生兜率天宫。[7]
三、吐鲁番出土回鹘文木杵铭文 (编号为IB 4672):
但愿这一功德善业所产生的力量能使我们以后与崇高的弥勒佛相会;但愿我们能从弥勒佛那里得到崇高的成佛的胜因;但愿我们借助这一胜因所产生的力量,在永劫间和三无量限中将六条解脱之路走完。[8]
关于该铭文的时代,笔者在它文中已作过考定,认为其必为947年之遗物[9],此不复赘。
四、吐鲁番出土回鹘僧菩提瓦伽西拉(Bodi-tuvaca Šīla,相当于梵文Bodhidhvaja Sīlavat)题记:
通过可敬的、神圣的三宝神力,
将使我母、我父和我所尊重的人,以及
我的福慧最高的睿智导师们,
在无量寿佛国土(或)兜率天宫,
根据每个人的意愿而得往生![10]
五、敦煌出土回鹘文礼赞三宝文(编号Or.8212-122):
我向兜率天宫顶礼了。我向弥勒和所有菩萨的洪福顶礼了。[11]
六、吐鲁番出土回鹘文发愿文一则(原件现藏柏林,编号为TIII TV 68 Mz 813):
远离[烦恼(klesas?)]……他们是法门卫士,护卫佛法,屏弃恶行……如果他们犯下深重的难计其数且无法量度的罪恶或违犯了戒律的话,[可以]通过崇高而充满敬意的奉献……积累难以想象和无法形容的功德。通过这一功德,增长天地间以佛法为[美食]的众神和众女神的神力,使家族与群体得以繁衍生息。[通过积攒功德而形成的神圣之力和他们的部落群体,让] 宇宙的统治者合罕皇帝来保护和守卫十姓回鹘帝国,保护居住在帝国内外的人民免受痛苦的困扰!此外将使所有愿望得以实现……使[近处]及远处的兄弟和子民门坚定自己的信仰,不受诽谤,不为谣言蛊惑,不受疾病和病痛侵害,对佛祖所描绘的[福地之崇拜和奉献功德之心得到满足!]
弥勒佛住世六万岁后灭度。[他]生于翅头末城,父曰妙梵,母曰梵摩波提,弥勒托生以为父母。他出生时,周身放出万丈光芒,使太阳黯然失色。这就是弥勒佛……把人从与生俱来的痛苦中解救出来,使其准确、直接地到达涅槃的彼岸……[12]
此文献较长,计有41行,遗憾的是竟无一行保存完整,内容颇难读通,以上所录仅为其中内容较清楚者。从中不难看出,这段发愿文的基本思想当来源于后秦鸠摩罗什译《佛说弥勒下生佛经》。值得注意的是,文中出现有“宇宙的统治者合罕皇帝”一语,此语在回鹘文中写作taloy-nung ärkligi xaγan xan。同一头衔,又见于回鹘文《普贤行愿(Samantabhadracaryāranidhāna)》题记[13]中,其意相当于《佛说弥勒下生佛经》所说之转轮王。与之相涉的还有一种来自蒙古语的称谓:dalaiyin xahan,意为“世界之主”,[14]显然又是回鹘文talay-nïng ärkligi的仿造语,talay是对蒙语dalai(达赖)一词的反借用。[15]合罕皇帝一词,常用于指代蒙古国第二代可汗窝阔台,但有时亦用于称呼其他可汗。[16] 总之,从这一名称可以确定,该发愿文当写成于蒙元时代。